黏腻的湿冷裹着维港的咸腥漫在楼宇间,将昏黄的声控灯光晕成一片模糊的暖光。
蒋斯崇的脚步顿在原地,指尖夹着的烟蒂被无意识攥得变形,借着穿雾而来的月光,他看清了对窗那道颀长身影。
是岑远卿。
他怎么会在这里?
蒋斯崇眉峰紧蹙,指腹摩挲着烟蒂的凉意。
岑远卿是他旁支表弟,看着玩世不恭,实则藏锋多年,在通泰做人资部副部长这些年,总在关键时刻递上有用信息。
他是让岑远卿占着未婚夫的名头稳住沉传恒,却从没允许他靠得这么近,近到住进沉曦月对门。
电梯“叮”地一声打破寂静,蒋斯崇刚踏出轿厢,对门的门便被轻轻拉开。
岑远卿穿着宽松居家服,手里拎着垃圾袋,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刚睡醒的慵懒还没褪去,转身撞见蒋斯崇时,眼底的睡意瞬间被慌乱取代,后背无意识撞上门板,发出一声闷响。
“哥?你怎么在这?”他声音发紧,下意识往屋里缩了缩。
蒋斯崇没答,缓步走过去,目光扫过他身后半掩的房门。
客厅里散落着女士发夹与毛绒玩偶,甜腻的香水味漫出来,满是烟火气,与沉曦月那间干净得象样板间,连多馀杂物都没有的公寓,形成刺目的对比。
一道明媚身影闪进里间,是关芷歆。
“住多久了?”他声调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目光钉在岑远卿躲闪的眼底。
“两个月了,芷歆说这边安静,就买了。”岑远卿挠了挠头,试探着问,“哥,你是来找沉小姐的?”
“你知道她住对门?”蒋斯崇反问,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像淬了冰的细针。
“搬家时碰到过一次。”岑远卿的眼神更飘了,慌忙解释,“哥,你别多想,我就是单纯住这。”
蒋斯崇没再多问,心里已有计较。
岑远卿或许无恶意,但关芷歆骄纵藏不住话,何况渡舟山的内鬼还在暗处,沉曦月住在这里,对门是熟人,未必是好事。
他抬眼瞥了眼沉曦月家的门牌,转回头时语气已冷硬如铁。
“这房子,多少钱出手?”
岑远卿愣住了,“哥,你问这做什么?半山住得好好的”
“不用你管。”蒋斯崇不耐烦打断他,显然没有要答的意思。
岑远卿脸色复杂地看着他,终于反应过来。
“哥,没必要这么费力伤财,我们可以帮你照看沉小姐”
“管好你自己和关芷歆就行。”蒋斯崇眉峰一挑,语气带着警告,“别让她去打扰沉曦月。”
话音刚落,关芷歆就从里间走了出来,粉色睡衣皱巴巴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脸上还带着起床气。
“岑远卿,你扔个垃圾回不来了”话没说完,看到蒋斯崇时,脸瞬间垮了,不满写满脸庞。
“蒋斯崇?你怎么在这?”
“谈笔生意。”蒋斯崇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平淡无波,“这房子我买了,价格你开。”
“我才不卖!”关芷歆翻了个白眼,最看不惯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喜欢这里,凭什么卖你?”
“西关地皮,我再让零点五个点。”蒋斯崇没废话,直接抛出条件。
他清楚西关的项目即将动工,关家现在正缺现金流。
关芷歆眼睛亮了亮,却仍嘴硬,“不够!我这房子采光好、地段佳,至少加两个点!”
“零点五个点,一次性付款,今晚办手续。”蒋斯崇语气没半点商量的馀地,眼底的冷意让关芷歆心头一怵。
她转头看岑远卿,见他没反对,心里快速盘算了一番,终究点了头。
陈阳效率极高,半小时后就带着合同和转帐凭证赶来。
关芷歆签完字,攥着银行卡笑得得意,拉着岑远卿就走,“走了走了,今晚住半岛,明天再去看新楼盘。”
岑远卿看着蒋斯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被关芷歆拽进了电梯。
楼道里只剩蒋斯崇和陈阳,雾汽从窗户钻进来,湿冷的凉意贴在皮肤上。
“蒋总,要布置安保吗?”陈阳低声问。
“动作轻点,别太明显。”蒋斯崇走进 502,房间里残留着关芷歆与岑远卿的烟火气,刺得他心口发闷。
沉曦月的公寓干净得象售楼处的样板间,连件多馀的东西都看不到。
“换套低调的家具,装几组隐蔽监控,重点对准沉小姐门口和楼道。楼下安排两人暗中值守,不准任何人擅自靠近。”
“明白。”陈阳应道,刚转身要走,又被蒋斯崇叫住。
“沉小姐之前提交的那份恒裕竞标评估,该用了。让詹云丞的人顺理成章收到举报,重点标注恒裕与通泰的关联痕迹,别做得太刻意。”
陈阳点头,指尖在平板上飞快敲击,精准记下指令。
蒋斯崇走到窗边,指尖掀开窗帘一角,恰好能望见沉曦月房间的暖黄灯光,像雾里悬着的一颗微弱星子,明明灭灭。
他想起她煮姜茶时的背影,米白色针织衫裹着纤细的肩,颈侧那道浅淡的抓痕在暖光下泛着微红,想起她紧张时攥得发皱的衣角,想起她眼底总藏不住的徨恐,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商海沉浮多年,蒋斯崇向来以利为先,掌控欲刻进骨血,从不是主动付出的性子。
可遇上沉曦月,那些他引以为傲的原则与底线,碎得片甲不留,连半分挣扎的馀地都没有。
“蒋总,还有件事。”陈阳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查到禾晟安二把手宗匡超,最近和财政司走得极近,赵治岐死前一天,两人私下见过面。”
蒋斯崇眼底的暖意瞬间褪去,冷意像冰碴子般往外溢。
“查他们的通话记录和资金往来,24小时盯着渡舟山,尤其是温女士的安全,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是。”陈阳轻轻带上门,房间里只剩蒋斯崇一人。
他踱步到阳台,指尖摩挲着打火机底部模糊的刻字,五年摩挲,早已磨得看不清轮廓,眼底却闪过一丝决绝。
沉曦月总爱自己硬扛,连求助都带着怯懦,这次,他偏要替她断了退路。
而此刻,沉曦月正坐在书桌前,反复摩挲着照片边缘,照片上宗匡阳身边的中年男子,侧脸轮廓总让她心头不安。
她点开计算机,调出针孔摄象头的录像,手指飞快拖动进度条,快进了无数帧,终于截到一个清淅些的轮廓,看清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
那眉眼神态,竟与财政司那位司长有几分相似。
沉曦月猛地关掉计算机,将照片和内存卡一并藏进抽屉最深处,用厚重的专业书死死压住。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匿名短信里蒋斯崇自身难保的字眼反复在脑海盘旋,徨恐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不敢再深想,怕自己这摊浑水,会把蒋斯崇也拖进来,万劫不复。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一旁的阳台,有一道目光正牢牢锁着她的窗户,陪着她熬过这漫漫长夜。
崤山居的地下室里,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味弥漫在空气里。
宗匡超坐在监控屏幕前,指尖摩挲着封皮沾着斑斑血迹的转让文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身后的宗旺垂手而立。
“沉小姐,一周的时间可没多少。”宗匡超的声音裹着冷意,“交出视频录像,还是看着温盈袖替你扛下所有后果,你打算怎么选呢?”
监控屏幕上,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漏进的点点微光,映出沉曦月蜷缩在床上的纤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