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跑长途货运的老司机，都有几句口口相传的忌讳：夜车不跑孤道，凌晨不踩双黄线，遇上路边拦车的女人，千万别停车。尤其是城郊那段废弃的旧高速，更是圈子里的禁地。老辈人说，那路是用坟茔土垫的路基，夜里走，十有八九会遇上鬼打墙。
我叫王磊，开了十年大货车，仗着车技好胆子大，从没把这些忌讳放在心上。那年冬天，赶上年底送货高峰，老板催着要把一车生鲜送到邻市，我咬咬牙，接了这趟连夜的活。出发前，车队的老队长拍着我的肩膀劝：“小王，别走旧高速，绕远路稳当。”我笑着摆摆手，说旧高速能省两个小时，赶得上早市的行情。
夜里十一点，我开着满载的货车上了路。新高速车水马龙，一过收费站，我就拐上了那条杂草丛生的旧高速。路面坑坑洼洼，路灯早就坏了，只有车灯劈开眼前的黑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车窗上，沙沙作响，整条路静得可怕，连个过路的野兔子都没有。
开了约莫半个钟头，我突然发现不对劲——仪表盘上的里程数，一直停留在17公里，怎么踩油门都不往上跳。更邪门的是，前方路边的那棵歪脖子杨树，我已经看见三次了。
“邪门了。”我低声骂了一句，踩了刹车。货车停在路边，我推开车门，一股刺骨的寒风裹着雪沫子灌了进来。路边的荒草有半人高，雪地里，除了我的车辙，竟然没有任何其他痕迹。我拿出手机，信号格是空的，导航软件一片黑屏，上面只有一行血红的字：前方路段，不属于人间。
我心里咯噔一下，头皮瞬间麻了。这才想起老队长的话，这旧高速，真的闹鬼。
我不敢多耽搁，赶紧跳回车里，挂挡踩油门，想赶紧冲出这条怪路。可无论我怎么开，眼前的景象都没有丝毫变化——歪脖子杨树、坑洼的路面、无边无际的黑暗。仪表盘的里程数，还是死死钉在17公里。
就在我慌神的时候，车灯的光晕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个女人，穿着一身红棉袄，怀里抱着个襁褓，站在路边，冲着我的车挥手。她的脸很白，白得像纸，在雪地里格外刺眼。
我心里一紧，想起那句忌讳——凌晨不载拦路女。我咬着牙，一脚油门踩到底，想绕开她冲过去。可那女人像是会瞬移一样，眨眼间就飘到了车头前。我吓得猛打方向盘，货车“吱呀”一声，横在了路中间。
“师傅，求求你，捎我一程吧。”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要去邻市，找我男人。”
我死死地攥着方向盘，不敢说话。驾驶室的车窗关得严严实实，可我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婴儿的哭声，细若游丝，若有若无。
“师傅，你看这孩子，冻得都快不行了。”女人把襁褓往车窗边凑了凑。我看见襁褓里，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早就没了气。
我吓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你……你是谁？这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突然笑了，笑容诡异得很。她的脸慢慢凑近车窗，我看见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紫黑紫黑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勒断的。
“这条高速，三年前就该通车了。”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我男人是筑路工人，为了赶工期，腊月里还在加班。那天晚上下着大雪，他在铺路基的时候，被一辆失控的工程车撞了，掉进了混凝土里，连尸首都没捞出来。”
女人的眼泪掉了下来，落在雪地里，瞬间就结成了冰。“我抱着孩子来找他，走到这条路上，就再也走不出去了。后来，我和孩子冻死在了路边，魂就困在了这里。每天夜里，我都在等，等一辆能载我出去的车。”
我听得头皮发麻，终于明白过来——我遇上的，是三年前冻死在这条路上的母子俩。这鬼打墙，是她们设下的障眼法，想找个替身，跟着车离开这条不归路。
“我……我帮不了你。”我咽了口唾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只是个跑货的，我……”
“你能帮我。”女人突然提高了声音，怀里的襁褓“啪”地掉在了地上。襁褓裂开了，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婴儿，只有一堆沾着血的碎布，还有一只小小的绣花鞋。
“这条路的路基，是用我男人的尸骨垫的！”女人的眼睛里冒出红光，声音尖利得像刀子，“他们说这是风水宝地，能保路通百年，可他们不知道，这里埋着多少冤魂！我困在这里三年了，每天都在重复着冻死的痛苦，我要出去！我要找他们报仇！”
女人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她的红棉袄上，渗出了点点血珠。她伸出手，穿过车窗，朝着我的脖子抓来。那只手冰凉刺骨，像是冰块一样，冻得我骨头缝都疼。
“救命！”我大喊一声，猛地想起老队长教过的法子——遇鬼打墙，鸣笛破煞。我伸手按下了货车的喇叭，“嘀——”一声巨响，刺破了寂静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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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叭声响起的瞬间，女人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一点点地消散在风雪里。
“我还会等的……”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等下一个……路过的人……”
随着女人的身影消失，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歪脖子杨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新高速。仪表盘的里程数，猛地跳到了35公里。手机信号满格，导航软件上，清晰地显示着邻市的方向。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的冷汗都结成了冰。我不敢再耽搁，一脚油门踩到底，朝着新高速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天凌晨，我终于把货送到了目的地。卸完货，我瘫在驾驶室里，浑身都软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跑夜车，更不敢走那条废弃的旧高速。
后来，我听人说，那条旧高速被彻底封了，有人在路边立了块碑，碑上写着：此处埋骨，慎入。还有人说，每到下雪的夜里，那条路上还能听见女人的哭声，还有婴儿的啼叫。
车队的老队长说，那母子俩的怨气太重，不找到替身，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直到现在，我每次跑长途，都会在车里备着一把桃木剑，还有一沓黄符。我还会跟队里的年轻司机反复叮嘱：“夜里跑高速，千万别走偏僻路，遇上拦车的女人，千万别停车。”
因为我知道，有些路，一旦踏上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有些冤魂，一旦缠上你，就会跟着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