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带着浓重铁锈和机油味道的黑暗。
齐夏和零几乎是滚落进这条垂直的检修通道，身体与冰冷粗糙的金属壁剧烈摩擦，留下斑驳的血迹和破碎的衣物纤维。下方传来空洞的回响，似乎还有不浅的积水。
“噗通！”
两人先后坠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激起的涟漪在绝对的黑暗中扩散。刺骨的寒意瞬间驱散了部分疲惫和眩晕，却也带来了肌肉僵直和更深的虚弱。
齐夏挣扎着抓住一根从壁面突出的、锈蚀的管道，将零也拉了过来。两人依靠着管道，在齐胸深的冰冷积水中剧烈喘息。上方通道入口处隐约传来爆炸的闷响和混乱的警报，但被曲折的管道隔绝，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这里似乎是工厂更深层的、被废弃或遗忘的维护层。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金属腥气和某种有机质腐烂的味道，与上层那种工业运转的臭氧味截然不同。
齐夏指尖再次艰难地燃起一缕微弱的暗红火焰，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照亮周围方寸之地。光线所及，是布满厚厚红褐色锈垢的金属壁，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一些难以辨认的、絮状或块状的工业废料。水质浑浊，泛着诡异的油彩光泽。
“暂时安全了？”零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她抹去脸上的水渍和尚未干涸的血迹，手臂上那淡绿色的刻痕在昏暗火光下若隐若现，似乎因为刚才强行引导信息风暴而变得更加不稳定。
齐夏没有回答，他 bnk 面具早已丢失，此刻眉头紧锁，仔细感知着周围。动用“终结”权柄碎片的后遗症远比想象中严重，他感觉灵魂如同被掏空，那新生的“余烬之火”几乎熄灭，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意识深处苟延残喘。更麻烦的是，身体内部仿佛留下了某种“虚无”的创伤，不断吞噬着他本就微弱的生机。
“这里不太对劲。”齐夏嘶哑地开口，他的感知虽然被极大削弱，但仍能察觉到一种异常——这片区域的能量场极其稀薄，近乎死寂，但在这死寂之下，又仿佛沉淀着某种极其古老、沉重的东西。
零也感觉到了。她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伤口般，再次展开一丝“倾听”。
没有工厂系统的冰冷指令流，没有机械单位的运转噪音。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锈蚀的“叹息”。
那是金属在漫长岁月中被氧化、被遗忘的悲鸣，是能量枯竭后的空洞回响，是某种庞大结构走向最终死亡的缓慢进程。
但在这片死亡的“回响”中，零捕捉到了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脉动”。如同一个濒死巨兽尚未完全停止跳动的心脏，微弱，但确实存在。
“那边”零指向水流的方向，“有东西还‘活’着。”
活着的？在这种地方？
齐夏眼神微凝。是某种残存的自动机制？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退路，只能向前。两人沿着冰冷的水流，艰难地跋涉。通道逐渐变得开阔，水位也开始下降，露出了脚下厚厚的、由锈渣和不明沉淀物构成的淤泥。
终于，他们走出了狭窄的通道，进入了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
眼前的一幕，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穹顶高耸，隐没在黑暗中。而占据整个空间主体的，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无比庞大的、锈蚀的“心脏”。
那是一个由无数粗大、扭曲、布满破洞和厚重锈垢的金属管道、储罐、反应炉残骸纠缠、堆叠而成的、依稀能看出类似生物心脏形态的巨型结构。它静静地矗立在空洞中央，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色彩斑斓的氧化物，如同生了锈的、凝固的血液。许多管道断裂处，还在极其缓慢地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落入下方一个巨大的、同样锈蚀的积液池中，发出“滴答、滴答”的、仿佛倒数计时般的声音。
而那微弱的“脉动”，正是从这个巨型锈蚀心脏的深处传来。
“这是什么？”零喃喃自语，被这壮观而诡异的景象所震撼。她能“听”到，这心脏的“回响”中，充满了辉煌过去的残影，以及漫长衰亡的绝望。
齐夏的目光则落在了“心脏”底部，靠近积液池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相对完好的、似乎是控制台或者接口的平台，虽然也覆盖着锈迹，但表面几个指示灯的微弱光芒，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如同墓地的长明灯。
两人相互搀扶着，踏着锈蚀的“地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平台。
平台上布满了古老的、物理按钮和旋钮，还有一个布满雪花噪点的圆形屏幕。屏幕下方，有一个与之前在“织网者”遗迹见过的、类似风格的物理接口。
零看着那个接口，又看了看齐夏。齐夏微微摇头，那块“源初”碎片已经化为尘埃。
零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拂去控制台表面的锈尘。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些冰冷的按钮时，一段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破碎的“回响”，如同被尘封的记忆被唤醒，涌入她的意识。
，！
她“看”到了：
零猛地收回手，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恸。她“听”到的，是一个伟大文明最后挣扎与无声湮灭的挽歌。
“他们把自己献祭给了这里”零的声音带着哽咽，将“听”到的片段告诉了齐夏。
齐夏沉默着，看着眼前这庞大无比的锈蚀心脏，仿佛能感受到那无数意识消散前的不甘与绝望。这与“源初之火”的熄灭，与“观测站”的收割，似乎是不同形式的终极归宿。
文明的辉煌，在宇宙的尺度下，如此脆弱。
就在这时，那个布满雪花的屏幕，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一段断断续续的、扭曲的、仿佛由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的意念，强行突破了锈蚀的阻碍，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后来者】
【‘钥匙’携带‘源初’印记与‘镜面’之躯】
【‘锈蚀’非是终结是‘净化’前奏】
【‘观测站’恐惧‘净化’】
【阻止它们阻止‘最终协议’】
【‘锻炉’残火予你】
随着这段意念，控制台那个物理接口周围，突然亮起了一圈微弱的、带着温暖橙红色的光芒，仿佛余烬。同时，一股精纯而温和的、带着锻造与重塑意味的能量，如同溪流般，从接口中缓缓涌出，主动缠绕上齐夏近乎枯竭的身体！
这股能量，与“余烬之火”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侧重于“存在”的维系与“物质”的锤炼！
齐夏身体一震，感觉那源自“终结”权柄的虚无创伤，在这股“锻炉残火”的滋养下，竟然被缓缓抚平、修复！他体内那近乎熄灭的暗红色火星，也如同被添入了薪柴，重新亮起了一丝微弱但稳定的光芒！
这是“锻星者”文明最后的赠礼？！
而零也感觉到，那股温暖的能量分出了一丝，流入了她的体内，安抚着她那布满裂痕的“镜面”，让她混乱的“回响”感知暂时平复了下来。
“钥匙”？“净化”？“最终协议”？
“锻星者”文明似乎知道些什么！他们提到的“净化”，难道与那导致他们灭亡的“锈蚀”有关？而“观测站”在恐惧这种“净化”？
信息碎片如同拼图，但依旧缺少关键的部分。
就在两人吸收着这意外的馈赠，试图从那段混乱意念中获取更多信息时——
“滴答滴答”
锈蚀心脏滴落液体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整个地下空洞，开始轻微地震动！穹顶有锈蚀的碎块簌簌落下！
那控制台上的屏幕，雪花噪点变得更加密集，那段重叠的意念也变得焦急而破碎：
【它们来了感知到了‘残火’苏醒】
【快走利用维护通道前往‘寂静尖塔’】
【那里有答案也有‘它们’想要掩盖的真相】
【‘锻炉之心’祝福你们】
意念戛然而止。
控制台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那温暖的“锻炉残火”能量也停止了输出。
齐夏感觉自己的力量恢复了一丝，虽然远未到全盛时期，但至少有了行动的能力。零的状态也稳定了不少。
没有时间犹豫！
齐夏拉起零，根据最后意念中提到的方向，冲向空洞边缘一个隐蔽的、被锈蚀管道半掩着的维护通道入口。
在他们身后，那庞大的锈蚀心脏，发出了最后一声沉闷的、仿佛解脱又仿佛不甘的“脉动”，然后彻底归于死寂。
只有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仿佛预示着某种更庞大、更危险的机制，正在被激活。
“寂静尖塔”
新的目标，伴随着“锻星者”文明的最后警告与赠礼，以及身后逼近的、未知的威胁，指引着他们继续在这片死亡的金属林海中，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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