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夏的警告,如同浸透冰水的匕首,瞬间刺穿了零刚刚燃起的、对那未知生机的一丝期盼。那并非理性的分析,而是无数死亡瞬间凝结成的、近乎诅咒般的直觉,带着血与火的味道,沉重地压在她的意识上。
(陷阱吗?)
零的心沉了下去。她并非不相信齐夏的判断,正是这种基于海量惨痛经验的警告,才更具分量。猎杀者被吸引过去,或许并非因为那是生机,而正是因为那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屠宰场。
希望之光,往往是诱饵最甜美的部分。这是她在“观测站”漫长岁月里早已学会的残酷真理。
与此同时,那个由齐夏意志艰难指引出的、偏离航图的“临时坐标”,也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知中。那方向一片死寂,能量背景如同粘稠的淤泥,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资源或线索,唯一的“优点”似乎是足够隐蔽,残骸密布,如同迷宫。
一个可能是陷阱的“希望”,一个明确是苟延残喘的“隐匿”。
抉择的天平,在瞬间倾斜。
零没有丝毫犹豫。对齐夏经验的信任,压倒了对未知可能性的好奇。她立刻放弃了探查那生机波动的念头,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对齐夏所指临时坐标的导航上。
然而,动力系统近乎崩溃的逃生舱,连最基本的移动都显得奢侈。
“动力不足”零通过意识连接,传递出当前最大的困境。
齐夏的回应很快传来,依旧不是语言,而是一段更加复杂和精密的“感知包”。其中包含了对逃生舱残余动力的大致评估,对附近区域几块特定残骸内部尚存微弱能量反应的“标记”,以及一种如何利用自身“薪火”回响,以最小代价、最大效率“撬动”这些残余能量,并引导其汇入逃生舱推进系统的、近乎本能的“操作流程”。
这流程粗暴、危险,充满了以损伤系统寿命为代价的急功近利,仿佛一个垂死的病人,在指导如何用最后的气力进行一场豪赌。
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她没有质疑,也无法质疑。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信标碎片的力量与自身的观测能力催谷到极致。苍蓝与淡绿的光晕在她周身流转,并通过控制面板,细微地渗透进逃生舱老旧的系统回路。
她按照齐夏指引的“流程”,如同一个最高明的窃贼,又像一个粗暴的劫掠者,开始抽取附近那些被标记残骸内部残存的、混乱不堪的能量。
“嗡嘎吱”
逃生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外壳上甚至蹦跳起几缕不祥的电火花。推进器喷口断断续续地吐出几股颜色混杂、极不稳定的粒子流。
整个舱体开始以一种极其别扭、缓慢,却坚定地方式,一点一点地脱离当前的位置,如同一个瘫痪的病人,正被无形的丝线拖拽着,滑向那片残骸密布的黑暗区域。
而齐夏,在输出那份复杂的“操作流程”后,意识再次陷入了某种半昏半醒的临界状态。他不再主动思考,而是将自身完全“沉浸”在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中,沉浸在与这片坟场残骸那微弱而奇特的共鸣里。
他的“导航”并非依赖视觉或星图,而是一种对能量流向、空间褶皱和潜在危险的、基于回响的本能规避。他像一条受伤的鱼,凭借对水流的感知,在暗礁丛生的海底寻找着那唯一可能通行的缝隙。
(左转三度避开那片引力异常区利用前方那块断裂装甲板的阴影)
模糊的指引断断续续地传来,零忠实地执行着,操控着这艘破船,在死亡的迷宫中进行着无声的潜行。
他们能感觉到,远处那代表猎杀者的红色光点集群,在短暂停留后,似乎确认了那“生机波动”区域的情况(无论那是什么),开始重新分散,恢复巡逻。有几组光点,正朝着他们之前藏身的大致方向移动过来。
压力骤增。
零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操控变得更加精细,也更加吃力。她不仅要维持伪装力场,还要分心操控这极其不稳定的“偷来”的动力,更要精准执行齐夏那模糊却至关重要的路径指引。
就在他们即将完全没入那片密集残骸区的阴影时——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齐夏倚靠的舱壁内部传来。
不是外部撞击,而是某种结构性的损伤!似乎是因为刚才强行抽取和引导混乱能量,对本就老旧的舱体造成了不可逆的负荷!
一道细小的裂缝,如同黑色的蜈蚣,出现在齐夏头顶的金属内壁上。冰冷的、带着未知辐射尘埃的虚空气息,开始丝丝缕缕地渗入!
舱内气压开始缓慢下降,警报系统有气无力地闪烁了一下,便彻底沉寂——它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零的脸色瞬间煞白。内部失压!在这种环境下,几乎是致命的!
她刚想采取紧急措施,试图用自身能量暂时封堵裂缝——
一直处于半沉寂状态的齐夏,却猛地动了一下!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 bnk 面具下的目光,透过那道渗入死亡气息的裂缝,望向了舱外那片深邃的黑暗。他的眼神中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极度专注的、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的凝滞。
通过那道裂缝,他“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更加清晰、更加直接的“回响”。来自这片残骸坟场深处,来自某块巨大的、如同山峦般的战舰残骸内部。
那回响,与他灵魂深处的“薪火”同源,却又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冰冷、更加锐利的“锋刃”之意。
仿佛另一簇火苗,在遥远的、被遗忘的角落,并未完全熄灭,而是转化为了另一种形态,依旧在黑暗中默默燃烧。
齐夏的瞳孔,微微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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