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从身下传来，混杂着归墟特有的、仿佛能渗透灵魂的阴寒。齐夏躺在那里，连转动脖颈都显得异常艰难， bnk 面具后的视线只能捕捉到上方一片由扭曲金属构成的、压抑的穹顶。耳边是零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她试图搀扶自己时，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齐夏能动吗？”零的声音带着竭力压抑的疲惫和担忧。她半跪在他身边，苍白的脸上，那双蕴藏星空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强行共鸣与空间穿梭的消耗，对她同样巨大。
齐夏尝试调动手指，回应他的只有一阵阵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被撕裂后又强行粘合的剧痛和虚弱。他勉强摇了摇头， bnk 面具下发出近乎气音的嘶哑声响：“需要时间。”
零的眉头紧锁。时间，是他们最奢侈的东西。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名为“肃清协议”的冰冷阴影，并未因他们的逃脱而散去，反而如同不断收紧的罗网，正在归墟的边界之外凝聚着更强的力量。封锁在加强，可供周旋的空间正在被快速压缩。
她抬头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两座巨大残骸撞击后形成的夹角，相对隐蔽，残留的能量气息也较为稀薄，暂时隔绝了大部分令人疯狂的“残响低语”。但这绝非久留之地。
“我们必须找到能暂时抵御‘肃清’的地方，或者找到离开的路径。”零低声说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的“观测”能力扫过周围的残骸，试图从这些死亡的碎片中，读取到一丝有用的信息。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定格在斜前方一处不起眼的、由破碎管线缠绕形成的“入口”上。那后面似乎有一个不大的空间，而且有一种奇异的、与周围死寂格格不入的“稳定”感。并非安全，而是一种被某种力量主动维持着的“秩序”区域。
“那里”零指向那个入口，搀扶齐夏的手臂紧了紧，“有点不一样。”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抗议。齐夏用尽残余的力气，配合着零的搀扶，艰难地挪动脚步，朝着那个入口挪去。
穿过由冰冷、锈蚀管道构成的狭窄“门廊”，内部的景象让两人都为之一怔。
这里并非天然的藏身处，更像是一个被人为开辟和“装饰”过的洞穴。空间不大，约莫十平米见方。与外面堆积的、充满尖锐棱角的残骸不同，这里的墙壁被某种方式打磨得相对平整，甚至镶嵌着一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类似苔藓或菌类的生物，提供了稳定的光源。
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穴中央。那里没有篝火，取而代之的是一台极其古怪的、由无数种不同材质、不同年代的零件拼接而成的“织布机”。锈蚀的齿轮连接着生物的筋腱，断裂的芯片与闪烁的水晶并列，一些半透明的、内部流淌着能量液的管道作为“纺线”它正在缓慢地、自发地运转着，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咔嗒声。
而织布机前，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披着用无数种颜色和材质的碎布片缀成的破旧长袍的老妇人。她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正专注地看着织布机上逐渐成型的“织物”。
那“织物”并非布匹，而是由光线、细微的能量流以及一些极其微小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记忆残响碎片编织而成！上面呈现出不断变幻的、模糊不清的画面和符号。
老妇人对于两人的闯入，似乎并不意外。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扫过零，在她那张与晶体少女相同的容颜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了然，随后落在几乎完全依靠零支撑才能站立的齐夏身上，目光在他布满裂痕的 bnk 面具上顿了顿。
“啊迷途的星子，与染血的回响。”老妇人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韵律，“终于，还是有人找到了老婆子这里。”
她放下手中无形的“梭子”，那台诡异的织布机也随之缓缓停止了运转。
零警惕地将齐夏护在身后，尽管她自己也是强弩之末。“你是谁？”
“名字早已遗忘在这片坟场了。”老妇人微微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慈悲的笑意，“外面的那些家伙喜欢叫我‘编织者’。或者‘不听话的历史碎片粘合匠’。”
编织者？历史碎片？
齐夏 bnk 面具后的眼神一凝。他强忍着虚弱，嘶声问道：“你知道‘肃清协议’？”
老妇人浑浊却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光芒：“‘观测站’最锋利的剪刀，用来剪除所有不合规格的线头，不是吗？”她指了指那台织布机，“它们不喜欢我‘编织’的东西，因为上面记录的‘历史’，与‘观测站’公布的版本不太一样。”
她看向零，目光变得深邃：“尤其是关于‘原初密钥’，关于‘大崩毁’的真相，以及‘火种’为何必须被分散，甚至被‘污染’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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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染？”零捕捉到了这个让她心悸的词。
“纯净的‘火种’，无法在‘终末’的阴影下存活，孩子。”老妇人的声音低沉下来，“就像过于洁净的幼苗，无法在真实的、充满腐殖质和竞争的土地上生长。‘观测站’寻找纯粹的‘密钥’，本身就是一条通往更快毁灭的歧路。”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零的心头。她想起自己与齐夏共鸣时，那股灼热而“不洁”的生存力量涌入她古老本质的感觉。那就是“污染”吗？但这种“污染”，却让他们在“肃清者”面前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离开归墟的路”齐夏更关心现实的问题，每说一个字都感到呼吸困难。
编织者老妇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零，缓缓道：“归墟的‘边界’，已经被‘枢纽’用力量强行‘缝合’了。常规的路径，走不通了。”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那台诡异的织布机，上面那些由光线和记忆碎片构成的织物，正在显现出一幅新的、相对清晰的图案——那是一片不断翻涌的、由无数混乱色彩和破碎几何形构成的“风暴”区域，位于归墟极深之地。
“但是，‘观测站’的力量，也无法完全覆盖归墟的所有角落。有些地方，连‘肃清者’也不敢轻易深入。”老妇人指着那图案，“比如‘寂静之墙’后面的‘无序回响之海’。那里是规则彻底崩坏之地，是无数‘培养皿’规则残渣最终沉淀、相互冲突形成的绝对混沌领域。‘枢纽’的封锁，在那里最为薄弱。”
无序回响之海？绝对混沌？
光是听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
“那里有出口？”零问道。
“没有确定的‘出口’。”编织者摇头，“但混沌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或许能在那里找到一丝缝隙，或许会被彻底同化、分解。这是一场赌博。”
她看着零和状态极差的齐夏，叹了口气：“以你们现在的状态，进入那里，九死一生。”
“留在这里十死无生。”齐夏 bnk 面具下，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编织者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确实。”她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织布机旁，从上面小心翼翼地“摘”下一小片由苍蓝色和暗红色光丝交织而成的、不断微微搏动的织物碎片，递给零。
“拿着这个。这是我用你们之前逸散的部分‘共鸣’残响，加上我对‘无序回响之海’边缘的观测碎片，编织成的‘临时路引’。它或许能在混沌中，为你们指引片刻方向。但效力有限，而且可能会吸引一些不好的东西。”
零接过那片温热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织物碎片，她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属于她和齐夏的微弱共鸣，以及一种指向遥远混沌的牵引感。
“为什么帮我们？”零看着老妇人，问出了关键问题。
编织者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混合着追忆、悲伤与一丝希望的笑容。
“因为我看够了‘观测站’书写的、充满谎言与牺牲的‘历史’。”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也因为我在你们身上，尤其是在你们的‘共鸣’中，看到了一种不同于既定轨迹的、粗糙却充满生命力的‘可能性’。”
她重新坐回织布机前，拾起了那无形的梭子。
“快走吧，‘剪刀’很快就会找到这里。老婆子我还想再多‘编织’几段被它们试图抹去的真相。”
织布机再次发出咔嗒声，开始运转。
零不再犹豫，将那片奇异的路引贴身收好，用尽力气搀扶起齐夏。
“谢谢”她对着那佝偻的背影，轻声说道。
老妇人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枯瘦的手。
两人踉跄着，离开了这个短暂提供了一丝喘息和惊人信息的避难所，再次投入归墟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危险之中。
前方，是连“肃清者”都忌惮的绝对混沌之域——无序回响之海。
而他们手中，多了一份由往昔织锦碎片制成的、吉凶未卜的临时路引。
新的线索已然埋下，通往未知与混沌的道路，在脚下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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