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意外瞥见的《核心算法泄密风险报告》，如同在陆深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波澜并非立刻显现，却以一种更隐秘、更持久的方式，侵蚀着星曜集团内部的空气。
接下来的几天，陆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首先是安保级别的无形提升。总部大楼的巡逻保安似乎增加了班次，尤其是在核心技术部门所在的楼层。进入某些特定区域，除了常规的门禁卡，偶尔还会遇到随机的二次身份核实，虽然流程依旧礼貌，但那股审视的意味明显加强了。
其次，是信息流的管控。一些原本会抄送给总裁办全体秘书的、涉及研发进度的周报或月报，突然变成了仅限江辰和少数几位核心高管查阅。陆深在处理文件流转时，能明显感觉到某些信息渠道正在被有意收紧。有两次，他需要向技术部门索要常规数据，对方的回应也比以往更加谨慎，甚至需要江辰的明确批复。
最让陆深感到不安的，是江辰态度的微妙转变。
那份“内衣礼物”带来的暧昧张力似乎暂时被一种更严肃、更紧绷的氛围所取代。江辰待在办公室里的时间变得更长，频繁地与安全部门负责人、法务总监进行闭门会议。他眉宇间的凝重之色日益加深，偶尔投向陆深的目光，虽然依旧锐利，但其中探究的意味，似乎多了一层冰冷的审视，少了几分之前的……玩味。
陆深几乎可以肯定，那份泄密风险报告并非空穴来风。星曜集团内部，一定发生了某种与核心技术安全相关的事件，或者，他们收到了确切的情报，指向了潜在的威胁。而“木兰计划”和恒盛集团，很可能就是这威胁的源头。
这对他而言，是极度的危险，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危险在于，他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成为首要怀疑对象。他必须比以往更加滴水不漏。
生机则在于，混乱是阶梯。如果星曜内部因安全问题而人心惶惶，或许会暴露出平时难以接触的漏洞，或者，为了加强内部清查，反而会授予他这位“首席秘书”更大的临时权限，以便协助调查。
他必须利用这个机会。但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如履薄冰。
这天下午，江辰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高层紧急会议，参与者只有安全总监、法务总监，以及……营销总监孔雀。这个组合本身就透露出不寻常的气息——安全与法务参与是题中应有之义，但营销总监的加入，似乎暗示这次泄密风险可能涉及市场策略或竞争对手的针对性行动。
陆深作为会议记录者，坐在角落。他低眉顺目，指尖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记录着要点，耳朵却捕捉着每一个音节。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瀚海计划’的核心模块。”安全总监的声音低沉严肃，“攻击尝试主要来自海外几个跳板ip，手法专业，不排除有内应提供信息的可能性。”
“内应？”法务总监皱起眉头，“范围有多大？技术部门？还是……”
“所有能接触到‘瀚海’核心资料的人员，都在筛查范围内。”安全总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会议室内的每一个人，包括正在记录的陆深，“尤其是近期有异常数据访问记录，或者行为模式出现变化的。”
陆深握着触控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但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专注地记录着。
“公关和市场方面要做好预案。”江辰开口，声音冷峻，“一旦消息泄露，或者对方采取更激进的商业间谍手段，我们要有最快的反应机制。孔雀，这方面你负责。”
“明白，江总。”孔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中带着锋芒，她今天穿了一身亮紫色的套装，像一只随时准备开屏的孔雀，艳丽而充满攻击性。“我会准备好几套应对方案，包括舆论引导和针对性的反制措施。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江辰，“攘外必先安内。内部的虫子不揪出来，再好的盾牌也有缝隙。”
她的话意有所指，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更加凝重。
江辰没有接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继续。技术部门那边的加固方案进度如何？”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散会后，几位高管面色凝重地离开。陆深整理好会议记录，准备交给江辰。
当他走近总裁办公室时，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江辰和孔雀压低的交谈声。他本能地停住脚步，站在门外阴影处。
“……你确定你的感觉没错？”是江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比你们的监控系统更准。”孔雀轻笑一声，语气却冷了几分，“她太完美了，江辰。完美得不像个真人。从履历到能力，再到……那副皮囊，挑不出一点毛病。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毛病。”
陆深的心脏猛地一缩。孔雀口中的“她”，毫无疑问指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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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过她的背景，很干净。”江辰说。
“干净？呵，越是干净，越可能被精心处理过。”孔雀的声音带着讥诮，“别忘了，我们面对的对手，最擅长的就是制造‘完美’的假象。八年前那桩旧案，你忘了？”
八年前旧案？陆深心中巨震。那是什么？难道和“木兰计划”有关？
“够了。”江辰的声音陡然转冷，打断了她，“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要妄下结论。做好你分内的事。”
“我只是提醒你，别被某些……表面的东西迷惑了双眼。”孔雀的语气恢复了那种慵懒的调子，但话语里的锋芒并未减弱，“毕竟，温柔乡是英雄冢。更何况，那可能还是个……画皮冢。”
说完，办公室内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陆深立刻后退几步，假装刚从自己办公室方向走来。
门被拉开，孔雀走了出来，看到陆深，她艳丽的脸庞上绽开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陆秘书，会议记录整理好了？江总在里面等你。”
“是的，孔总监，刚整理好。”陆深微微颔首，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
孔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双描绘精致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狩猎者看到猎物落入陷阱般的兴奋光芒，随即摇曳生姿地离开了。
陆深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江辰的办公室。
江辰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压力。
“江总，这是会议记录。”陆深将平板电脑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江辰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陆深能感觉到那道背对着他的身影所散发出的低气压。孔雀的挑拨显然起了作用，至少，在江辰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不能解释，不能慌乱，越描只会越黑。
他选择以静制动，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江辰的下一步指令。仿佛刚才在门外听到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对话，与他毫无关系。
许久，江辰才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陆深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挣扎。
“陆深，”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觉得，一个完美的人，是否存在？”
这个问题，如同一个直刺心脏的利刃。
陆深抬起头，迎上江辰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不明白总裁为何突然问这样一个哲学性问题。他微微歪了歪头，思考了片刻，然后用他那柔和而坚定的嗓音回答：
“江总，我相信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完美。但正是因为每个人都不完美，才会努力去追求更好的自己，不是吗？我觉得，真诚和努力，比完美更重要。”
他的回答，避重就轻，却滴水不漏，将一个努力、上进、对世界抱有朴素认知的年轻女性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江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出去吧。”
“是，江总。”
退出办公室，关上门。陆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孔雀已经将矛头指向了他。江辰的怀疑正在滋生。而恒盛那边，联系似乎也中断了许久，那股将他视为“弃子”的暗流，不知何时会变成滔天巨浪。
他就像棋盘上一颗陷入重围的孤子，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对手。下一步，该如何走，才能在这盘杀机四伏的棋局中，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或许，他需要主动出击，去接触那个同样神秘、且可能知晓内情的——孔雀。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绝境之中，或许唯有险招，才能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