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罗马东印度公司的计划
约翰尼斯从遥远的东方带回的那些深紫色丝绸,静静地放巴西尔书房的桌子上。
利用这精美的东方丝绸制作新式的鹰袍,是巴西尔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也是最强烈的念头。
他随即召来了皇宫内专司袍服制作的工匠总管。
当总管看到桌上的丝绸时,他看看这丝绸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丝绸的名贵。
他没有立刻上手,而是先微微躬身,然后他才伸出手,用指轻轻拂过丝绸的表面。
“陛下,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质地。”工匠总管闭上眼睛,似乎在用几十年的经验去感受那份顺滑的触感。
巴西尔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
片刻之后,工匠总管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将丝绸展开,借着光亮仔细查看其宽度与长度,进行着估算。
“陛下,这种丝绸的轫性极佳,又很有光泽,用来制作皇袍,再合适不过。”他抬起头,给出了结论,“依照皇袍的样式,这样的料子,制作两件绰绰有馀。但若是想做第三件,恐怕就捉襟见肘了。”
两件。
巴西尔心中了然。一件给自己,另一件,自然是给他的父亲,巴西琉斯阿莱克修斯六世。
“很好。”巴西尔颔首,“就做两件。”
在确定了数量之后,一个更深层次的想法在他心中蕴酿。这不仅仅是两件新袍服,它将是新罗马帝国重塑自身形象的开端。袍服上的图案,必须承载新的意义。
接下来的几天,巴西尔时常独自待在书房,桌上铺着几张稿纸。他手拿着笔,一次又一次地勾勒着那像征着罗马的双头鹰。
双头鹰的形象在千年的传承中早已固化,每一个角度,每一处细节,都有其约定俗成的画法,改动起来极为困难。
一天夜里,他看着纸上那威严的鹰隼,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东方王朝以龙为尊,天子之龙为五爪,亲王之蟒为四爪,以爪之数量彰显等级。他是否可以借鉴,将巴西琉斯的鹰袍设计为五爪,而自己作为共治皇帝,则用四爪?
这个想法只存在了片刻,便被他自己坚决地否定了。
罗马就是罗马,不必去模仿任何一个文明的符号体系。强行将东方的等级观念嫁接到罗马的鹰徽之上,只会显得不伦不类,失了根本。
但他又不甘心完全沿用旧制。新罗马,必须有新的气象。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双头鹰那两只有力的鹰爪上。在历史上,鹰爪所持之物时常变化,有时空无一物,有时是十字圣球与权杖,有时则是利剑。
这里,正是可以注入新灵魂的地方。
他的笔尖在纸上停顿,最终一个清淅的意象形成了。
他重新落笔,在双头鹰的左爪之上,画下了一柄锋芒毕露的罗马短剑:而在其右爪之上,则是一本摊开的书卷。
剑,代表武力,是帝国开拓疆土、捍卫荣耀的利器。
书,代表文治,是帝国传承智慧、治理万民的根基。
文武并济,书与剑的结合,这便是他对罗马未来之路的理解,也是他希望帝国永远铭记的信条。
双头鹰的徽记只占据袍服胸前与后背的中心位置,巴西尔没有采纳东方龙袍那种遍布全身的繁复设计,他认为简洁的构图更能凸显力量感。在主体图案之外,他用像征胜利的月桂叶冠冕,以及代表希腊文明的橄榄枝图案,作为边缘的填充纹饰。
而在袍服的最下摆,他特意设计了一圈连绵不绝的海浪图案。
这片海浪,昭示着罗马人是跨越重洋,在新大陆重获新生的海洋民族。
十几天后,当设计图最终完成,巴西尔再次将工匠总管召至书房。
“用那批紫色丝绸,为我和巴西琉斯各制作一件袍服,就按照这张图纸上的样式。”巴西尔将羊皮纸在桌上铺开。
工匠总管凑上前,仔细端详着图上的每一个细节。当他看到双头鹰爪下的剑与书时,眉头微微皱起。
“陛下,这双头鹰手上拿的东西和以往的不一样。”他抬起头,语气躬敬但执着,“请恕我冒昧,我不明白其中蕴含的寓意。在彻底理解您的意图之前,我不敢开工。每一针,都必须承载其应有的分量。”
巴西尔露出一丝赞许,他指着图纸,沉声解释道:“左爪持剑,右爪持书。剑,代表征服与守护的力量:书,代表律法与传世的智慧。一个国家,若只有剑,则会陷入无尽的战火与暴虐;若只有书,则会变得软弱可欺,无法自保。唯有书与剑并存,文与武共兴,才能成就真正的伟大与不朽。这就是我对帝国未来的期许。“
听完巴西尔的解释,工匠总管的眼中,似乎也燃起了一团火。
他深深地鞠躬,接下了这份使命。
“遵命,陛下。我们将用最好的手艺,为您和巴西琉斯陛下,织就这承载着帝国未来的鹰袍。”
在设计鹰袍的同时,巴西尔也从未放松对民间舆论的关注。
他下令,将约翰尼斯船队带回的货物,取出五分之一,在埃律西亚的市场公开售卖。这批货物由皇室直接批发给几家最大的商人,再由他们分销至帝国各地。
消息一出,整个埃律西亚都为之沸腾。
当第一批东方货物几箱胡椒、肉豆蔻,一些色泽鲜亮的丝绸和几箱绘着青花的瓷器出现在市场上时,立刻引发了疯狂的抢购。
货物的价格被定得极高,但商人们的热情却丝毫未减。
浓郁的香气,精美的瓷器,华丽的丝绸,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东方航线的惊人利润。
那些从船员口中听来的“十倍利润”的传闻,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直接的例子。
市场的狂热迅速传导到了每一个角落。大大小小的商人群体,在酒馆的包间里,在各自商会的议事之处中,频繁地聚集起来。他们的话题只有一个:如何共同出资,共担风险,组建自己的船队,也去那遍地黄金的东方分一杯羹。
巴西尔通过他的情报网络,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他知道,市场的热情已经被彻底点燃,时机已经成熟。
是时候了。
该由皇室与政府出面,将这股狂热的、但却混乱无序的民间力量,引导到一条历史的轨道上来他要创建一个由国家主导,以股份制形式运作的庞大贸易公司一罗马东印度公司。
这个名字在他脑中回响。它将不仅仅是一个商贸公司,它将是帝国向东方伸出的触手,是殖民与扩张的先锋,是攫取巨额利润,反哺帝国这台战争机器的强大心脏。
巴西尔回到书桌前,摊开新的纸张,详细地规划起这个公司的蓝图。
首先是股权结构,这是公司的基石,必须精密而稳固。
他提笔写下:
罗马东印度公司初始总股本设置为二十五万股,映射二十五万杜卡特的初始资金。
其中,罗马政府,代表帝国,出资五万杜卡特,占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即五万股。这确保了公司的行为必须符合帝国的长远战略利益。
他自己,代表巴列奥略皇室,同样出资五万杜卡特,占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即五万股。这保证了皇室对公司的直接影响力,也让皇室能从东方贸易中直接获利。
接着,他笔锋一转,写下了极具前瞻性的一条:由皇室再额外拨付一万两千五百杜卡特,购入百分之五的股份,即一万两千五百股。但这部分股份不属于皇室,而是作为公司的激励股池,授予未来的公司经理,由其代为持有和分配利润,用以奖励那些为公司做出杰出贡献的船长、官员和雇员。他深知,人才,尤其是顶尖的人才,必须用最直接的利益来捆绑。
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五股份,则向民间开放。巴西尔将其划分为十一个等额的股份打包,每一包价值一万两千五百杜卡特,占总股本的百分之五。这意味着,只有十一位最有钱最幸运的罗马公民,能够成为这家伟大公司的初始合伙人。
这样,罗马东印度公司的初始结构就清淅了:由政府、皇室和十一位大商人共同组成的,总计十四方的利益共同体。
随后,是公司的治理机制。
巴西尔在规划中写道:凡持有公司百分之五及以上股份的投资人,皆有权亲自或委派代表,进入公司的最高决策机构—委员会。委员会将仿照古老的元老院形式,但决策依据不再是身份或声望,而是股权。每一股,代表一票。任何关于公司的重大决策,如任命总督、开辟新航线、分红计划,都必须获得委员会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权投票通过,方能生效。
这个委员会,理论上将由十四名代表组成,巴西尔因此称之为“十四人委员会”
当整份计划书完成时,窗外已是黎明。
巴西尔没有丝毫疲倦,他以共治皇帝的名义,亲自签发了组建“罗马东印度公司”的敕令,并将这份详细的入股方案,一并公布于众。
为了避免引起拢断的恐慌,也为了真正激发整个帝国的航海潜力,巴西尔在敕令的最后,又加之了关键的一段:
“罗马东印度公司’,是由政府与皇室牵头组建,目的是为帝国开辟财源,其民间股份仅有十一席。但是通往东方之航路,广阔无垠,不是一家公司所能独占。我鼓励所有罗马公民合资组建新式贸易公司,与“罗马东印度公司’一起,扬帆远航,共创罗马的繁荣。新设的公司内部治理,可自行商定出资比例与话语权重,亦可仿效“罗马东印度公司’之股份制度,用股权为凭证共议大事。”
巴西尔信奉“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总是春”的道理。一个有力的竞争者,能让“罗马东印度公司”时刻保持警醒与活力。而遍地开花的私人船队,则能象毛细血管一样,将罗马的影响力渗透到东方的每一个角落,带回数之不尽的财富。
敕令张贴在埃律西亚城市广场的那一天,整座城市都在讨论。
敕令的内容迅速传遍了每一个商会、酒馆和豪宅。
“这是皇室和政府领头的生意,稳赚不赔!”
“只有十一个名额!必须马上报名!”
很多商人递交申请。财力雄厚的商人们,开始疯狂地筹措现金,变卖家产,只为争夺那珍贵的十一席之一。
而那些财力稍逊,无法一次性拿出如此巨款的中小商人,则将目光投向了敕令的最后一段。
“陛下也鼓励我们自己组建公司!”
“没错!我们凑不出大钱,但几十个人凑一凑,也能凑出一艘船的钱!”
“风险共担,利润共享!就按照陛下说的那样,用股份来算!”
一时间,整个罗马的有些馀财的阶层都行动了起来。
在一家不起眼的酒馆里,德米特里此刻正拿着一份敕令的抄本,逐字逐句地阅读。
他身边的几个好友也十分激动。
“机会来了!这真是天赐的机会!”
“我们几家合力,肯定能凑够一万两千五百杜卡特,去争一个名额!”
然而,那位德米特里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将抄本放下,端起酒杯,琥珀色的朗姆酒在他手中微微晃动。
“不。”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我们不去争那十一个名额。”
“为什么?”他的同伴不解地问。
德米特里抿了一口酒,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因为,真正的聪明人,不会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陛下既然允许我们自己组建公司,那便是给了我们另一条路。”他放下酒杯,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我们联合更多的人,组建我们自己的公司。我们的船,或许没有罗马东印度公司’那么大,但我们的目标可以更灵活。他们去吃最肥的肉,我们就去喝最鲜美的汤。”
他压低了声音。
“我敢打赌,罗马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必定会吸引葡萄牙人绝大部分的注意力。而我们,正好可以跟在他们后面,悄悄地发财。“
一番话,让他的朋友们恍然大悟。
与此同时,一位商人的府邸,他正焦急地踱步。一万两千五百杜卡特,对他而言,也是一笔需要倾其所有的巨款。
管家匆匆入,递上一份清单。
“主人,一些店铺,还有我们名下的三艘货船,如果全部出售,大概能凑齐一万杜卡特。还差一些。“
商人的脚步停下,他看着清单,沉默了许久。“去,把夫人的珠宝首饰也拿去抵押找人借钱。”
管家大惊失色:“主人,那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商人打断了他。
他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他知道,这场由皇室发起的财富盛宴,入场券,必须用血本来换。而他,已经准备好押上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