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目送远航(1 / 1)

第二天上午,阿瓦那的港口在晨光中苏醒。

太阳的光芒驱散了凌晨的薄雾,将码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空气中混杂着咸涩的海风、木材的清香以及水手们身上挥之不去的汗味。

巴西尔站在码头最前端的栈桥上,他穿的不是繁复的宫廷礼服,而是一件深紫色的皇子常服。海风吹拂,衣角猎猎作响。

约翰尼斯带着他麾下那群饱经风霜的船长们列队走来。他们步伐沉稳,身上带着一股大海独有的气息,象是从海浪中走出的礁石。

巴西尔没有多馀的废话,他迎上前去,首先伸出手,握住了队列最前方的约翰尼斯。

他的手握得很紧,约翰尼斯能清淅地感觉到,那只属于少年的手掌中,传递过来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力量,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去吧。”巴西尔对约翰尼斯说,“把东方的财富带回来。”

说完,他松开约翰尼斯,开始挨个走向后面的船长

他与每一位船长握手。

这些船长的手掌粗糙得象是老树的树皮,布满了厚重的老茧和深浅不一的伤疤。那是常年与粗粝的缆绳、沉重的船锚和冰冷的刀剑打交道,用血肉磨砺出的印记。

巴西尔看着第一位船长的眼睛,“你身上的印记,看起来比你的船还要可靠。”

那船长愣了一下,说道,“殿下放心,无论是掌舵还是杀人,我都是一把好手!”

巴西尔点点头,走向下一位。那是一个身材矮壮,手臂粗得象别人大腿的船长。

“你的船,补给都充足吗?尤其是柑橘和朗姆酒,别在这些东西上省钱。”

“回殿下!塞满了!”

巴西尔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能叫出大部分船长的名字,甚至能说出他们船只的特点和他们过去的功绩。

这群在刀口上舔血、在风浪里讨生活的汉子,原本带着几分散漫和桀骜的气息,在这一连串的握手和交谈中,瞬间变得肃杀起来。他们一个个挺直了胸膛,脸上的表情从玩世不恭,变成了绝对的郑重。

他们感受到的,是尊重。这比任何金钱赏赐或者华丽的许诺都更能收买人心。

“登船!”

随着巴西尔最后一声令下,船长们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各自登上了自己的战舰。

一切准备就绪。

“解缆!”

约翰尼斯站在旗舰“圣母玛利亚”号高耸的船头,面对着自己的舰队,发出了洪亮的吼声。他的声音盖过了港口的喧嚣,传遍了每一艘船的甲板。

“起航!”

码头上,基克拉迪亚的水手们解开了最后一根粗大的缆绳。甲板上,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帝国水手们,喊着沉闷的号子,合力转动着巨大的绞盘,将缆绳回收到了船上。

约翰尼斯的东方舰队,这支承载着帝国全新希望与野心的舰队,在旗舰“圣母玛利亚”号的带领下,开始缓缓驶离阿瓦那港。

一片片巨大的白色船帆,如同森林般在桅杆上升起,很快就在大西洋信风的吹拂下,猛地鼓胀起来。

船体在风力的推动下开始加速,船头劈开蓝色的波涛,在身后留下一道越来越宽、越来越长的白色航迹。

巴西尔站在码头的尽头,一动不动。

他就那样站着,紫色的身影在喧闹的码头上显得有些孤单,却又无比坚定。他目送着那片由近二十艘舰船组成的白色帆影,在碧海蓝天之间,逐渐远去,变成海天交界处的一个个小点,最终被无垠的蓝色彻底吞没。

这支舰队,是他伸向那个神秘、富庶的东方的第一只触手。

它带回来的,可能是堆积如山的黄金丝绸,也可能是一场惨败的噩耗。但无论结果如何,从它起航的这一刻起,罗马帝国的历史,都将翻开一个全新的篇章。

巴西尔在心中向上帝进行了一次短暂的祈祷。

他祈祷的并非虚无缥缈的庇佑,而是祈祷自己穿越前所知的那些关于季风、洋流和航海图的知识没有出错,祈祷约翰尼斯能够严格执行他的每一个命令。

他祈祷这些勇敢的水手,能够平安抵达东方,完成任务,最终顺利地回到埃律西昂,他们的故乡,而不是将骸骨长埋于异国他乡的冰冷海底。

当海平面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船帆的痕迹时,巴西尔才缓缓收回视线,转身。

基克拉迪亚的大将军塞巴斯蒂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没有打扰皇子的目送,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走吧。”巴西尔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去你的城堡。我想知道,你们在这里,都听到了些什么,看到了些什么。”

……

城堡内,还是那间挂着巨大鲨鱼标本的房间。

粗糙的木桌上,放着两杯斟满的琥珀色朗姆酒。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气氛安静。

“古巴岛离中埃律西昂大陆不远。”巴西尔没有绕圈子,率先发问,“斯巴达尼亚那群人,你们应该很熟吧。”

斯巴达尼亚。

这个名字一出口,塞巴斯蒂安端着酒杯的手,出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混杂着不屑、嫉妒,还有一丝同为希腊后裔的微妙情感。

那是一群在帝国站稳脚跟后又去遥远的南方冒险的一群人,他们征服了尤卡坦半岛的玛雅城邦,以及更北面那个崇拜羽蛇神的阿兹特克帝国,创建了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融合了希腊与中美洲文明的奇特国度。

他们是罗马的叛徒,也是这片加勒比海上,最富有的一群肥羊。

“熟。”塞巴斯蒂安喝了一大口朗姆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他眯起了眼睛。他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开口,“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们的黄金船队,每个季度都会从我们眼皮子底下经过,去新格拉纳达的港口,和西班牙人做生意。”

“船上装的什么?”巴西尔追问。

“去的时候,是满船满船的黄金、白银,还有可可豆和一些本地的宝石。回来的时候,船舱里装的,就是西班牙人造的火绳枪、钢制胸甲、长矛,还有巴伦西亚的上等丝绸,以及一些他们自己造不出来的生活物资,比如葡萄酒和橄榄油。”

塞巴斯蒂安顿了顿,象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们的商人,有时候也会绕道来阿瓦那。用金币换我们的蔗糖和朗姆酒。出手大方得很,扔金币的样子,跟我们这儿的农夫扔石头没什么两样。”

巴西尔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杯边缘轻轻摩挲着,他没有喝酒,只是静静地听着。

“也就是说,斯巴达尼亚的黄金,正源源不断地流进西班牙人的口袋,然后变成武器,用来武装我们共同的敌人?”

“可以这么说,殿下。”塞巴斯蒂安的回答到。

“听说,有海盗盯上了他们?”

“恩,一群自称是英格兰私掠船的家伙。”塞巴斯蒂安的语气里充满了职业性的鄙夷,“一群胆子比天大,但脑子不怎么好使的鬣狗。仗着他们的船跑得快,偶尔能趁着斯巴达尼亚护航舰队不注意,从船队屁股后面偷偷摸摸地撕下一块肉。不过,每次只要得手,就足够他们在海盗窝里,狂欢好几个月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海风声,和远处码头传来的嘈杂人声,隐隐约约地飘进来。

巴西尔终于打破了这片沉寂,他的下一个问题,象一把锋利的解剖刀,毫无征兆地剖开了所有伪装,直插问题的内核。

“你们为什么不动手?”

塞巴斯蒂安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

他抬起头,第一次正视着眼前这位年仅十三岁的皇子。

“殿下,我们是罗马帝国的附庸。”他的声音沉稳,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淅而标准,充满了对宗主国的尊重和对自己身份的明确认知,“没有帝国的命令,我们不会主动攻击任何势力。”

“很好。”巴西尔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似乎对这个标准答案非常满意。

他站起身,慢步走到那张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海图前。

“塞巴斯蒂安。”

巴西尔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

“我问你,一条猎犬的职责是什么?”

塞巴斯蒂安愣住了,他不知道皇子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本能地回答:“听从主人的命令,为主人狩猎。”

“说得对。”巴西尔的手指点在海图上斯巴达尼亚的首都,特诺奇蒂特兰的位置,“那么,如果主人不在身边,眼看着一只肥美得流油的兔子,正一蹦一跳地从眼前跑过,而旁边另一群不属于主人的野狗,正流着哈喇子准备扑上去。这个时候,这条忠诚的猎犬,该怎么做?”

塞巴斯蒂安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巴西尔的背影,他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粗重而急促。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的流速在加快。

巴西尔缓缓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忠诚是最高贵的美德,塞巴斯蒂安。但愚忠,是无可救药的愚蠢。”

“帝国养着你们,武装你们,不是让你们象个守财奴一样守着这几个破岛!不是让你们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英国人发财,看着西班牙人一天天壮大!”

“斯巴达尼亚的黄金!它应该流进罗马的国库,应该用来铸造我们的铠甲和刀剑!而不是变成西班牙人射向我们胸膛的铅弹!”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不再是平静的叙述,而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与煽动性,象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塞巴斯蒂安的心上!

塞巴斯蒂安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猛地收缩。

“殿下,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巴西尔走回桌边,双手撑在粗糙的桌面上,身体前倾,一股远超他年龄的迫人气势,如同海啸般压向塞巴斯蒂安。

“从现在开始,让基克拉迪亚的船坞,加班加点,给我造一批看起来和那些英格兰海盗一模一样的快船!再造一批西班牙样式的武装商船!”

“让你手下那些最凶狠,最不怕死的水手,换上别的衣服,挂上英格兰或者西班牙的旗帜!”

“从今往后,加勒比海的每一条黄金航道上,都会多出许多凶狠贪婪的‘英国海盗’和见钱眼开的‘西班牙私掠船’!”

“他们会疯狂抢劫斯巴达尼亚的黄金船队,会无情攻击所有富裕的、落单的商船!他们会把这片海域搅得天翻地复,血流成河!他们要让所有航行在这片海上的势力,都不知道该相信谁,该憎恨谁!”

巴西尔的声音压低了,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

“而你们,光荣的、忠诚的基克拉迪亚公国,只需要在事后,偶尔扮演一下正义的伙伴。帮那些‘惊慌失措’的罗马商船,从那些该死的‘海盗’手里,‘买’回一部分被抢走的赃物。”

“至于剩下的黄金……你们自己留着。”

巴西尔的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

“用它来换取埃律西亚的火枪等武器!用它来造更多的战舰!用它来改善你们每一个士兵的生活,让他们顿顿都能吃上肉,喝上最好的朗姆酒!”

“我要你们的刀,永远是这片海上最快的!我要你们的船,永远是这片海上最凶狠的!”

“我要整个加勒比,从今往后,只能听到我们罗马人的心跳声!”

塞巴斯蒂安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那双常年握着剑的手掌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象一条条盘踞的怒龙。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血管里那沉睡已久的,从创建这个公国的海盗祖先那里继承来的野性、贪婪和嗜血的本能,正在被眼前这个年轻皇子的每一句话,彻底点燃,彻底唤醒!

塞巴斯蒂安猛地后退一步,单膝重重地跪在了坚硬的石质地板上,发出的闷响声让整个房间都为之一振。

他的头颅深深地低下,声音极度的激动,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

“基克拉迪亚……永远是帝国最锋利的刀!”

“很好。”

巴西尔直起身子,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一直没动的朗姆酒,一饮而尽。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加勒比海的权力游戏,将迎来一个全新的,也是最血腥、最不讲规矩的玩家。

塞巴斯蒂安从地上站起来,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完全变了。

之前那种作为附庸总督的躬敬和谨慎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饿了三天三夜的头狼,终于看到猎物时的那种兴奋、贪婪和迫不及待。

他看着巴西尔,不再是看一位皇子,而是象在看一尊降下神谕,许诺他们鲜血与荣耀的神只。

“殿下,您给了我们獠牙。”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充满了即将大开杀戒的快意。

“现在,我想请您去一个地方。去看看我们这些基克拉迪亚人,磨牙的地方。”

“哦?”巴西尔挑了挑眉,真的来了兴趣。

“我们的起点,我们最初的家园。”塞巴斯蒂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混杂着苦涩与自豪的神情,“东北方海域的那座岛,帝国称之为克劳达岛。我们的先祖在那里扎下了根,我们所有人都叫它‘小克里特’。”

“那里,有我们真正的历史,有我们刻在骨头里,从未忘记的血与火。”

巴西尔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好的,大将军。”

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角。

“你们最初的定居点,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也很感兴趣。”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悍戚 万界天幕:秦时明月照古今 我在玛丽苏世界吃瓜 龙珠里的超级地球人 四合院:逼我捐房?反手曝光你们 隋唐最强流氓皇帝 那些年我磨砺过的主角们 一人之下:为了变强,只能搞笑了 排球少年:青城四一的传说 她媚骨天成,成撬女主墙角专业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