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婚姻计划
巴西尔的舰队没有在地中海沿岸的普罗旺斯上岸,那片土地距离巴黎的心脏终究是太远了。
船队穿过直布罗陀那道狭窄的海峡后,就沿着伊比利亚半岛的海岸线转向北方。经过数日的航行,法兰西西北部的海岸线终于出现在海平在线。
勒阿弗尔港的轮廓在清晨的薄雾中渐渐清淅,码头上,瓦卢瓦王室的百合花旗帜在潮湿的海风中飘扬,无声地宣告着这里是法兰西的疆土。
港口的官员在接到通报后,带着一队卫兵匆匆赶到。
巴西尔没有在港口多做停留。舰队的大部分船员和士兵留在船上休整,他则带着一支精锐的卫队和几位随从,换乘早已备好的内河船只,向着法兰西的中心,巴黎进发。
从热那亚启程,历经数十天的风浪,巴黎终于到了。
这座城市与他上次离开时相比,多了一丝喘息的生机。
宗教战争的创伤远未愈合,但一纸敕令终究是带来了一段脆弱的和平。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沿街的店铺也重新开张。
可当巴西尔的车队穿过城区时,他依然能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
天主教徒与胡格诺教徒在同一条街道上擦肩而过,彼此投去的不是友善的问候,而是复杂的审视。那是一种混杂着猜忌、仇恨和恐惧的打量,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抵达巴黎的第二天,巴西尔换上了代表罗马皇子身份的紫色礼服。他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少数几名近卫,乘坐一辆朴素的马车,前往卢浮宫。
在卢浮宫的大门前,巴西尔让侍卫在外等侯,自己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他穿过挂着巨幅神话挂毯的幽深长廊。他再次来到御座厅。
厅内的布置一如往昔,华丽的帷幔,金色的雕饰,但人的变化却清淅可见。
年轻的国王查理九世坐在王座上,身形比两三年前高了一些,如今已是十五岁的少年。他嘴唇紧紧抿着,透着一股与其年龄不符的阴郁和神经质。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
而在他身旁,那个肃穆的身影,才是这座宫殿真正的权力内核。
巴西尔走到厅中,向王座上的母子微微躬身。
“向您致敬,太后陛下,国王陛下。”
凯瑟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只是平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几年不见,巴西尔的轮廓更加分明,十七岁的他已经彻底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历经风浪的沉稳。
“欢迎你的到来,巴西尔。”凯瑟琳的声音很平缓,听不出喜怒,“或者,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共治皇帝陛下了。我听闻了你祖父君士坦丁十二世陛下逝世的消息,也听说了你被任命为共治皇帝。我对此表示祝福。”
“感谢您的祝福,太后陛下。愿罗马和法兰西的友谊,如同我们脚下的大地一样坚实。”巴西尔站直身体,从容回应。
“热那亚的银行家们,最近都在谈论一件奇事。一支来自新大陆的舰队,满载着东方的财富,让整个港口的金币都流动了起来。”
她的话锋突然一转,切入了正题。
“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做到的?葡萄牙人象看守自家金库一样守着那条航线,任何试图闯入的船只都会被他们视为海盗。你们的舰队,是如何突破他们的封锁,又是如何在那片陌生的海域找到正确的航路?”
一支能远航东方的舰队,其背后代表的技术、财力和武力,都足以让任何一个欧洲君主重新评估这个来自新大陆的罗马。
巴西尔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
“太后陛下,葡萄牙人确实拢断了航线,也确实因此赚得盆满钵满。正因如此,我才决心要打破这种拢断。”
他顿了顿,开始讲述一个精心包装过的故事。
“至于海图,我们确实没有完整的。但我们的祖先从君士坦丁堡带来了许多古老的典籍,其中一些残篇,记载着托勒密时代的地理学识,以及一些关于红海之外模糊的描述。我的学者们根据这些残缺的知识,结合我们数代人横渡大西洋的航海经验,推演出了一条可能的航路。这更象是一场赌博,一场用整个舰队的命运去验证古代智慧的豪赌。”
他的叙述不疾不徐,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英雄史诗。
“我派出的舰队司令,约翰尼斯,是一个极富智慧和勇气的船长。他告诉我,在漫长的航行中,他们数次遭遇葡萄牙人的巡逻船。但葡萄牙人的反应总会慢上半拍。从发现我们的船队,到他们从最近的据点派出舰队前来追击,这中间存在一个时间差。约翰尼斯便利用这个时间差,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甩在身后。”
“整个旅程,充满了风险。他们与风暴搏斗,与疾病抗争,最终有惊无险地抵达了东方,带回了那些精美的丝绸、瓷器,以及昂贵的香料。”
巴西尔的解释合情合理,既展现了罗马帝国的古老底蕴和航海技术,又将其归功于一次充满偶然性的冒险和指挥官的个人才能。
凯瑟琳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一个充满智慧和勇气的年轻人。”她评价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那个叫约翰尼斯的船长,还是在说眼前的巴西尔,“派遣舰队前往东方,这是一个连法兰西都不曾设想过的大胆计划。我再次恭贺你的成功。”
御座厅内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凯瑟琳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随之压低了些许。
“既然你已经是一位共治皇帝,年龄也不再是孩童。我们上次谈论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
联姻的提议,终于被再次摆上了台面。
“法兰西是罗马在旧大陆最重要的盟友。”巴西尔没有回避,“能与瓦卢瓦王室缔结婚姻,是我个人的荣耀,也是巩固我们两国友谊的最佳方式。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凯瑟琳的嘴角,终于牵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很好。”
她接着说道:“不过,一场王室婚礼需要周全的准备。尤其你们的埃律西昂正教会与我们的天主教虽同出一源,但毕竟存在差异。更何况,你们的本土远在新大陆,这其中的距离,比欧洲任何两国王室联姻都要遥远。”
“您说得对。”巴西尔顺着她的话说道,“正因为如此,在我正式宣布婚讯之前,我们必须将所有细节都商议妥-当。我希望在一两年后,等一切准备就绪,再为全欧洲献上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凯瑟琳点了点头,随即对身边的侍从挥了挥手。
侍从们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座厅,并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大门关闭的沉重声响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现在,这里只剩下了巴西尔、凯瑟琳,以及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国王查理九世。
“我有一个想法。”巴西尔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既然我们的首都相距遥远,信仰也略有差异,我提议,举行两场婚礼。”
凯瑟琳抬起头,示意他继续。
“第一场,在巴黎。在天主教枢机主教的见证下,我与玛格丽特公主在巴黎圣母院完成一场天主教仪式的婚礼。婚礼之后,我们举行盛大的宴会,招待所有前来观礼的贵宾。”
“然后,我们乘船返回我的首都埃律西亚。在那里,由埃律西昂大牧首亲自为我们主持一场东正教仪式的婚礼。如此一来,我们的婚姻将同时得到天主教会与埃律西昂正教会的祝福,两边的传统都得到了尊重。您觉得如何?”
这个提议周到且充满诚意,几乎无可挑剔。
凯瑟琳沉吟片刻,却没有立刻同意,反而提出了一个更加尖锐和现实的问题。
“这个安排很好。我唯一担心的,是婚礼的现场,会不会有不请自来的客人。”
她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法兰西的胡格诺派,一直有一种呼声,要求王室与他们中的一员联姻,以确保他们的地位和信仰自由。是纳瓦拉的亨利·德·波旁。”
“如果你与玛格丽特联姻的消息传开,我担心那些狂热的胡格诺教徒,会视此为天主教派对他们的又一次打压。他们很可能会在婚礼上制造事端,将一场本该是喜庆的盛典,变成一场灾难。”
巴西尔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历史上那场血腥的“圣巴托罗缪之夜”。
凯瑟琳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
他与信奉天主教的玛格丽特联姻,在胡格诺派看来,就是瓦卢瓦王室彻底倒向天主教阵营的明确信号。这会打破法兰西内部脆弱的政治平衡。
历史上的玛格丽特,正是为了安抚胡格诺派,才嫁给了亨利·德·波旁。
而现在,自己的出现,将彻底改变这一切。
天主教的激进派或许能接受一个同为旧教的东正教皇子,但新教徒绝不会。
“您的担忧很有道理。”巴西尔正视着凯瑟琳,“我们必须防备他们。”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所以,婚礼在巴黎举行时,我会带领一支数千人的罗马军团前来。他们将负责婚礼期间巴黎的治安。如果有哪些胡格诺派的先生们,觉得这场婚事有损他们的利益,想要前来表达一下不同意见——”
巴西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那就让他们去和罗马军团的长枪、火绳枪,或者我们祖传的希腊火,好好谈一谈吧。”
凯瑟琳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她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
这不仅仅是一个武力上的保证,更是一种态度的宣示。巴西尔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他不仅要迎娶玛格丽特,更有能力保护这场联姻不受任何势力的干扰。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就嫁妆、子女的信仰归属、继承权等诸多细节问题,进行了深入的商谈。
会谈结束后,凯瑟琳安排了一场小型的私人晚宴。
几天后,在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巴西尔在卢浮宫的花园里,偶遇了玛格丽特公主。
她比几年前更加明艳动人,见到巴西尔的瞬间,脸上绽放出无法掩饰的喜悦。
“巴西尔哥哥!”
她提着裙摆,快步跑到他面前,仰着脸看他,“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你在信上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她的声音象清晨的鸟鸣一样清脆,充满了雀跃。
“我答应过你的事,当然会做到。”巴西尔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两人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下,旁若无人地交谈着。
玛格丽特好奇地追问着他在意大利的冒险,追问着东方航线的奇闻异事,她的小脑袋里,将那些充满血腥与阴谋的征战,想象成了一场场骑士小说里的浪漫冒险。
“那你打仗的时候,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很危险?”
“现在不危险了。”巴西尔的声音放得很轻,“那里以后就是我们家的领地了。至于好不好玩,风很大,总是下雨。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亲自去看看爱尔兰的绿色山丘。”
“真的吗?”玛格丽特的眼睛亮得象星星。
“真的。”
凯瑟琳站在不远处的廊柱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看到了女儿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也看到了巴西尔在面对女儿时,那种收敛了所有锋芒的温和。
这就够了。
对巴西尔而言,这或许只是一场必要的政治联姻。但对玛格丽特来说,如果能嫁给一个她真心喜欢,并且也愿意善待她的人,那将是天大的幸事。
在巴黎的访问很快画上了句号。
巴西尔没有过多停留,他婉拒了法兰西宫廷更多的宴请,辞别了依依不舍的玛格丽特,启程返回勒阿弗尔港。
他的下一站,是位于爱尔兰的阿尔比恩总督区。
他需要在那座新奠定的基石上,进行最后的视图,然后,踏上返回帝国本土的归途。
码头上,罗马舰队早已整装待发。水手们正在做着最后的补给,缆绳被解开,巨大的船帆在军官的呼喝声中缓缓升起。
巴西尔踏上旗舰“亚顿之矛”号的甲板,清晨的海风吹动着他紫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接下来,是时候回家了。
他转过身,对着身边的舰队舰长下达了新的命令。
“起航,目标,阿尔比恩总督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