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没有犹豫太久。
在这片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无”之领域,等待意味着生机随着难以察觉的“概念稀释”而缓慢流逝,意味着将命运完全交给未知。他骨子里那股从尸山血海中闯出、从绝境尽头搏出生天的狠劲与决断,不容许他坐以待毙。
既然南宫翎体内那古老的印记是此刻唯一清晰的存在,是指向某个方向的灯塔,那么,跟随它,就是目前唯一看似有方向的选择。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能稳妥地带着依旧沉睡的林雪,同时将自身那微弱却坚韧的意识,更加紧密地“贴附”在南宫翎周身散发的银白微光之上,尤其是那缕向着虚无深处延伸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光芒。
然后,他开始尝试“移动”。
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没有飞遁破空的呼啸,甚至难以判断是否真的在前进。在这片“无”中,所谓的移动,更像是一种意念驱动的、对自身“存在坐标”的微妙调整。秦凡将全部心神集中在跟随那银白微光的指向上,想象着自身向着那个“方向”靠近。
起初,一切都与静止时无异。但渐渐地,一种极其细微的变化产生了。
周围那绝对的、均匀的“无”,似乎因为南宫翎微光的持续指向和秦凡有意识的跟随,开始泛起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涟漪”。这不是视觉或听觉能捕捉的变化,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感知层面的微妙差异。仿佛他们不再是这片“背景板”上完全被动、无关紧要的尘埃,而是因为那微光的“指向”和秦凡的“跟随”这一行为本身,在此地划下了一道极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轨迹”。
南宫翎身体散发的银白微光,在这个过程中,似乎变得更加稳定,甚至……更加明亮了一些。那光芒中蕴含的古老韵味,也愈发清晰可感。
然而,变化不止于此。
随着他们沿着微光指向在这片“无”中“行进”——如果这能被称为行进的话——秦凡敏锐地察觉到,紧挨着他的南宫翎,其身体状态正在发生某种深刻的变化。
她原本因为力竭和穿越归墟消耗而陷入的昏迷状态,气息是微弱而平缓的。但现在,那平缓的气息深处,有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浩瀚的东西,正在逐渐“上浮”,取代原本属于“南宫翎”这个个体的意识波动。
她周身的银白微光,不再仅仅是无意识散发的存在印记,开始带上了一种明确的、近乎“意志”的韵律。那光芒的流转,变得更具规律性,如同某种古老仪式的符文在自行运转。
秦凡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想起了在归墟之眼最后关头,那股从南宫翎魂魄深处涌现、作为“钥匙”引导他们进入裂隙的古老意识。当时那意识一闪即逝,南宫翎随即力竭昏迷。但现在,在这片似乎与其同源、或者说极其适合其存在的原初裂隙中,那股意识……正在变得更加活跃,甚至可能试图……占据主导。
“南宫?”秦凡尝试在心中呼唤,试图以残留的微弱气机连接唤醒南宫翎本身的意识。
没有回应。
下一刻,南宫翎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秦凡对上了她的视线。
只一眼,秦凡的心便骤然一紧,如同被冰冷的无形之手攥住。
那不是南宫翎的眼睛。
或者说,那依然是南宫翎的眼眸形状,但其中蕴含的神采、情感,已经完全变了。曾经的清冷中偶尔闪过灵动、关切乃至倔强的光芒,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洞,一种俯瞰万古、漠视一切的绝对超然。那双银白色的瞳孔深处,倒映不出秦凡的身影,只有一片亘古的虚无与寂静,仿佛映照着这片“无之领域”的本质。
她的眼神,让秦凡想起了某些遗迹壁画上描绘的、高踞九天之上、视众生为刍狗的古神。没有情感,只有绝对的理性,或者说,一种基于更高层次规则的“使命”感。
“南宫翎?是你吗?”秦凡沉声问道,声音在这片领域依然无法传播,但他凝聚了自身一丝存在意念,试图直接传递过去。
南宫翎——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副身躯的意志——微微转动眼眸,目光落在秦凡脸上。那目光没有任何熟悉的波动,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或者一个……需要被纠正的变量。
她的嘴唇没有动,但一股清晰、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意念流,直接映入了秦凡的识海深处,使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近乎道则本身的传递方式,无视了此地“无”的隔绝:
“遵循既定轨迹。回归原初之棺。完成平衡使命。”
每一个“词汇”都像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砸入秦凡的心神。
“你是谁?南宫翎在哪里?”秦凡凝聚意念,强势反问,同时体内沉寂的寂灭本源与混沌石被他强行引动一丝,散发出属于他自己的、绝不屈服的凛冽气息,对抗着那古老意念带来的冰冷压迫。
“南宫翎……”那古老意念似乎“检索”了一下这个称谓代表的含义,随即,冰冷的意念再次传来,“是载体,是工具,是应运而生的执行单元。情感,是冗余的干扰,是偏离轨迹的噪音。应予剥离,以纯净状态,履行职责。”
剥离情感?履行职责?
秦凡眼中寒光骤盛。他历经两世,最珍视的便是身边真心相待之人,最厌恶的便是被所谓命运、使命操控,失去自我。这不知从何处苏醒的古老意识,竟然想将南宫翎作为一个纯粹的“工具”来使用,甚至要抹去她的情感与自我?
“放屁!”秦凡的意念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破一切的决绝,“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她是南宫翎,是我们的同伴,不是任何存在的傀儡!”
“同伴……情感……羁绊……”古老意念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些概念的意义,或者认为其毫无价值。它只是基于自身的逻辑继续陈述:“既定轨迹不可更改。原初之棺必须回归其位,维系存在与虚无之平衡。此为最高优先级。”
它顿了一下,那空洞超然的银白双眸,似乎“看”穿了秦凡,锁定了他体内某些东西。
“检测到关键要素:太阴星核碎片,逆桃印雏形。”冰冷意念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此为开启‘归位之门’的必要条件。交出它们。”
话音刚落,南宫翎——此刻应称为神性主导的南宫翎——缓缓抬起了右手。她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仿佛这身体正在被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模式所操控。她的指尖,缭绕着一缕凝实了许多的银白光丝,那光丝带着强烈的牵引之意,直指秦凡的丹田气海和神魂深处!
那里,分别沉睡着两样东西:一样是早年奇遇所得、与太阴之力有千丝万缕联系、疑似某件至宝核心碎片的“太阴星核”;另一样,则是他在生死历练中感悟寂灭与生机轮回,于自身本源凝聚出的、蕴含逆乱生死阴阳之力的奇异道印雏形,他称之为“逆桃印”。
这两样东西,都与他修炼的根本息息相关,更是他未来道途的关键,从未向旁人完全透露其根底。这古老意识竟然能直接“看”到,并明确指出其名称和用途!
“交出太阴星核与逆桃印。”神性南宫翎的意念不容置疑,冰冷彻骨,“开启前方之‘门’,完成回归。此乃唯一路径,亦是尔等存续于此裂隙之必要条件。”
秦凡顺着她指尖所指,看向那片银白微光最终汇聚、指向的虚无深处。在那里,原本绝对的“无”,此刻在神性南宫翎的意志和银白微光的共同作用下,似乎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道极其模糊、不断扭曲变幻的“轮廓”。
那轮廓,像是一扇门,一扇不存在于此间、却又被某种至高权限强行在此地“定义”出的门扉虚影。门扉紧闭,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连通着万物终极归宿的气息。
门后,会是什么?真的是原初之棺所在?还是别的什么?
而这扇门的开启,竟然需要他交出至关重要的太阴星核与逆桃印?
秦凡看着眼前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面容,感受着那冰冷无情的意念,又看了看怀中依旧沉睡、对此一无所知的林雪,最后望向那扇模糊的、充满未知的“门”。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怒意,混杂着决绝的战意,在他胸中升腾。
想要他交出根本之物?想要将南宫翎变成无情工具?想要让他们按照所谓“既定轨迹”行走?
绝无可能!
“我若不给呢?”秦凡的意念如同绷紧的弓弦,带着铮铮之音。他缓缓地,将林雪护到身后更稳妥的位置,同时,体内那沉寂的、伤痕累累的寂灭本源与混沌石,开始被他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方式,强行催动、唤醒。
哪怕力量在此地百不存一,哪怕面对的是可能源自天地初开时的古老意识,他也要搏一把!
为了身后的人,也为了……眼前这具身躯里,那个或许正在某个角落挣扎、不愿消失的熟悉灵魂。
神性南宫翎那空洞的银眸,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那指向秦凡的指尖,银白光丝骤然变得凌厉、充满压迫。
“拒绝,即意味着偏离轨迹。偏离轨迹,即失去存在于此的必要性。予以……清除。”
冰冷的话语落下的瞬间,她周身的银白微光,陡然炽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