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的回答让石室内的气氛微微一凝。
轮回井底。
那个他们刚刚经历九死一生、险象环生，最终甚至引动诡异天劫的地方。那口井太过神秘，也太过危险。井底的景象，秦凡也只是惊鸿一瞥，透过那时空裂隙看到了双生真灵诞生之地的模糊画面。真正的“阴阳混沌石”是否就在那里，又如何穿过那危险的时空裂隙获取，都是未知之数。
但至少，有了明确的方向。
南宫翎沉默了片刻，冰蓝色的眼眸低垂，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也在权衡着什么。石室内的幽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秦凡，”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秦凡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他知道，以南宫翎的性格，主动开口谈及的事情，必然重要。
“渡过那次……黑棺之劫后，”南宫翎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古籍粗糙的边缘，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看向遥远的过去，“不只是力量圆融，或者魂魄受伤那么简单。”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抵抗某种无形的压力。
“有很多……很多零碎的东西，在我意识里，变得清晰起来。”她抬起眼，看向秦凡，眼眸深处，不再是纯粹的清冷，而是多了一种仿佛承载了无尽时光的深邃与……疏离感，“不是连贯的画面，也不是完整的故事，更像是……散落的碎片，古老的印记。”
“是关于宇宙星辰运转轨迹的某种恒定韵律……是关于时空长河某些节点断裂又重组的模糊感应……是关于万物从诞生到寂灭，那股最原始推动力的冰冷触知……”
她的声音平缓，却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岁月的重量。
“还有……一些片段。非常模糊，像是隔着重重迷雾看到的影子。有身穿古老星袍、气息冰冷如月的女子，在无尽虚空中漫步，所过之处，星辰冻结……有惨烈到无法形容的战争，寂灭的剑光横扫，万物归墟，连呐喊都来不及发出……还有一些……破碎的感悟，关于孤独，关于守护，关于……某种无法抗拒的宿命轮回。”
秦凡静静地听着，心潮却难以平静。南宫翎描述的这些，绝非寻常修士能接触到的知识或幻觉。那是对宇宙本源法则的触摸，是对至高力量的理解，是……属于那些站在某个时代顶点、甚至可能超越了时代的存在，才会留下的记忆烙印！
“这些记忆，”秦凡沉声问道，“它们给你的感觉是？”
“庞大，冰冷，遥远。”南宫翎的回答很简洁，也很直接，“就像……在看别人的故事，却又莫名觉得熟悉。有时候，当我沉浸在某些法则感悟的碎片中时，会突然觉得，周围的喧嚣，包括……包括自身的情感，都变得很淡，很遥远。仿佛站在极高的地方，俯瞰着一切，包括我自己。”
疏离感。
秦凡立刻抓住了这个词。这正是他最担心的情况之一。记忆的复苏，不仅仅是知识的获取，更伴随着情感、视觉、乃至自我认知的潜在改变。那些属于历代“太阴真灵”（如果这个猜测成立）转世体的记忆片段，携带着她们当时的境界、感悟和情感底色，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刷着南宫翎作为“现世个体”的人格边界。
量变可能引发质变。当这些冰冷、宏大、充满神性视角的记忆碎片积累到一定程度，是否会潜移默化地改变南宫翎的性情，让她逐渐向那些古老存在的“共性”靠拢，最终导致“南宫翎”这个独特的人格被稀释、覆盖？
这就是古籍中所说的“人格融合的风险”，也是那古老神性意识试图达成的目标——让纯粹的法则神性，取代个体的人性。
“你害怕吗？”秦凡看着她的眼睛，问了一个很直接的问题。
南宫翎与他对视，冰眸中闪过一丝波动。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偏过头，看向石室角落里跳跃的幽光，半晌，才低声道：“有时候……会。”
她承认了。这个向来坚强、甚至有些孤高的女子，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属于“人”的脆弱。不是对力量的恐惧，而是对“失去自我”的恐惧。
“但更多的时候，”她重新转回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那丝脆弱被深深掩藏，“我会提醒自己，我是南宫翎。那些记忆，只是……旅途中的风景，或者，可以借鉴的资粮。它们属于过去，而我，活在当下。”
她的话语并不激昂，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心。她在与自己体内的“历史”和“本能”抗争，努力锚定“现在”的自我。
秦凡心中微动，升起一丝敬意，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这条路上，她需要独自面对的内心战争，恐怕比他面对的外部强敌更加凶险和煎熬。
“你不是一个人。”秦凡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是太阴劫体，是共生。你的战斗，我会看着，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
他没有说“我帮你扛”，因为这是属于南宫翎自己的道心之战，外人难以直接介入。但他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是提醒她“当下”为何物的最重要坐标。
南宫翎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点点。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谢谢，但那份无言的理解与信任，已然在两人之间流淌。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南宫翎似乎想起了什么，指尖再次划过古籍，停留在那幅描绘“阴阳混沌石”的简陋图案附近。
“在这些复苏的零碎记忆里，”她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探寻，“除了关于太阴、寂灭本源的感悟，偶尔也会闪过一些……地名，或者，场景的片段。大多模糊不清，无法定位。但有一个名字，出现的频率稍高，给我的感觉也……格外特殊。”
秦凡精神一振：“什么名字？”
南宫翎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思索与回忆交织的神色，一字一句道：
“归墟之眼。”
“归墟之眼？”秦凡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光是听这名字，就给人一种万物终结、一切归于虚无的终极之感。
“记忆里关于它的信息很少，很模糊。”南宫翎努力回忆着，“似乎……那是一切的终点，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源头’。是宇宙海所有‘死寂’、‘终结’、‘寂灭’之力的最终汇聚与流向之处。就像是……所有江河最终奔流汇入的‘海眼’，只不过，这里汇聚的是‘寂灭’的法则与能量。”
她顿了顿，补充道：“在我的感知里，那片被我们称为‘万古坟场’的区域，其深处弥漫的寂灭气息，似乎就隐隐指向那个方向。而那些散落在这里的、蕴含着不同寂灭特性的‘玄棺’力量，它们的源头，或者最终的去向，很可能都与这‘归墟之眼’有关。”
这个猜测令人心惊。如果万古坟场只是“归墟之眼”力量逸散或影响的边缘地带，那真正的“归墟之眼”本身，又该是何等恐怖与神秘的所在？
“阴阳混沌石，生于至阴至阳交汇之绝地。”南宫翎指向古籍上的记载，又联想到“归墟之眼”，“寂灭，可谓至极之阴，之终。而那能与之平衡、形成‘交汇’的‘至阳’、之‘生’，又该是何等存在？或许，就在‘归墟之眼’附近，或者在它那绝对的‘寂灭’之中，反而孕育着与之对立共生的、最本初的‘生机’与‘混沌’？”
“你的意思是，”秦凡目光锐利起来，“‘阴阳混沌石’，或者找到它的关键线索，很可能就在那‘归墟之眼’附近？甚至……就在‘眼’中？”
“只是一种基于记忆碎片和古籍记载的推测。”南宫翎没有肯定，但眼神表明她倾向于此，“‘归墟之眼’是寂灭的终点与源头，而‘阴阳混沌石’需要至阴至阳交汇。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寂灭的源头本身，更可能找到与之完美平衡、甚至同源而生的至阳混沌之物呢？”
这个逻辑，虽然大胆，却并非没有道理。物极必反，否极泰来。绝对的死寂尽头，或许便是新生的起点。
“归墟之眼……”秦凡默念着这个名字，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新生的“内天地”，以及太阴劫体的核心，似乎都因为这个名字而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共鸣。尤其是缠绕在劫体核心的那丝冰冷气息，仿佛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前路的目标，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却也更加骇人了。
他们要寻找稳固太阴劫体的“阴阳混沌石”，线索指向了轮回井底可能连接的双生真灵诞生地，而更大的可能，则指向了那疑似万古坟场核心、一切寂灭终点的——“归墟之眼”。
而南宫翎记忆的逐渐复苏，就像一把双刃剑，既可能带来关键的指引，也可能将她一步步推向被古老同化的深渊。
石室幽光依旧，映照着两人凝重而坚定的面容。探索的旅程，在短暂的休整后，即将指向这片坟场最深邃、最危险的终极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