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缝隙内,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悄然流逝。
秦凡一边默默运转功法,汲取着万古坟场中稀薄却异常精纯的古老灵气,修复着体内严重的伤势,一边分出一缕心神,时刻警惕着外界的动静,更密切留意着身旁南宫翎的状态,以及自己太阴劫体核心处那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
那气息如同附骨之疽,极其隐蔽,却真实存在。秦凡尝试用轮回劫力去冲刷、消磨,却发现它仿佛与太阴劫体的法则结构本身融为一体,稍一用力,便牵动整个劫体根基,带来隐隐的不适与滞涩感。他不敢再贸然行动,只能暂时将其标记为最高级别的隐患,留待日后寻找更稳妥的解决方法。
约莫过了半日,南宫翎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眸子初时还有些许迷茫与涣散,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抹去的疲惫与更深沉的晦暗。
她微微偏头,看到了盘坐在一旁、气息沉凝如渊的秦凡,以及靠在不远处岩壁上小憩、眉宇间带着忧虑的林雪。
“醒了?”秦凡第一时间察觉,睁开眼看向她,声音平稳,“感觉如何?”
南宫翎尝试运转了一下体内力量,眉头微蹙:“魂魄损伤,需要时间温养。力量……似乎圆融了些,但……”她停顿了一下,冰眸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无大碍。”
秦凡看着她,仔细分辨着她的眼神、语气、乃至细微的表情。依旧是那个清冷疏离的南宫翎,并未流露出任何属于古老神性的漠然,也看不到半点阴影中那诡异微笑的影子。她似乎对自己魂魄深处被封印的存在,以及可能发生的细微异变,并无清晰感知。
这反而让秦凡的心头更加沉重。未知的、潜伏的威胁,往往比摆在明面上的敌人更可怕。
“没事就好。”秦凡没有提起倒影和冰冷气息的事,只是点了点头,“我们先在此地休整,待你恢复一些,再作打算。”
然而,他们的休整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南宫翎醒来后不久,秦凡布下的外围警戒禁制,传来了被触动的微弱波动。
并非之前那种充满恶意的古老意志,也不是坟场中游荡的凶戾怪物,而是一种相对“温和”、却带着明显探查意图的气息,并且不止一道。
秦凡眼神一凛,示意林雪和南宫翎戒备,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缝隙入口附近,神念如同最精细的蛛网,向外蔓延开去。
只见在距离他们藏身之处约百丈外的虚空中,静静地悬浮着三道身影。为首者,正是守墓遗族那位须发皆白、皱纹深刻的大长老。他身后,跟着两人,其中一位是之前主张迎接的斗篷老妪,另一位,则是脸上带着狰狞疤痕、此刻却面色灰败、眼神复杂的古溟长老。
三人都穿着守墓遗族特有的粗陋麻袍,气息与坟场环境近乎融为一体。大长老手中捧着一卷古老的、由某种兽皮鞣制而成的卷轴,神色肃穆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敬畏与……歉意?
他们没有强行破开禁制,也没有散发出任何敌意,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似乎在等待。
秦凡目光微闪,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之前轮回井的变故,他与南宫翎展现出的力量,尤其是他成功渡过那恐怖天劫、踏入渡劫境的事实,以及最后破开“九棺镇域”封锁的手段,显然已经彻底震动了这些“看守者”。
内部纷争,恐怕已经有了结果。
“看来,有‘客人’来访。”秦凡的声音在缝隙内响起,平静无波,“不必紧张,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他挥手撤去了最外层的隐匿禁制,只留下防护阵法,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缝隙之外,独自面对遗族三人。渡劫初期的气息虽未刻意张扬,却自然流露,如同深海暗流,厚重而威严,让对面三位修为同样深不可测的遗族长老,都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
大长老上前一步,右手抚胸,躬身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声音苍老而郑重:“尊敬的持钥者,老朽乃守墓遗族大长老,携族中长老,特来为之前的冒犯与误解,致以最深切的歉意。”
他身后的斗篷老妪同样躬身,而古溟长老则身体僵硬了一瞬,才极为勉强地弯了弯腰,低垂的眼眸中,惊惧、不甘、后怕等情绪交织。
“冒犯?误解?”秦凡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是指暗中调动禁制,干扰轮回井,意图将我等封印之事么?”
大长老脸上皱纹更深,叹了口气:“正是。古溟长老一意孤行,激进冒进,险些酿成大祸,更对持钥者不敬。此事,我族已内部议定,古溟及其追随者,将受族规严惩,并剥夺其长老之位与调动禁制之权。”他顿了顿,看向秦凡,语气更加诚恳,“我族世代守于此地,使命特殊,预言流传已久,却解读不一。先前因那寂灭之力而心生恐惧,做出错误判断与敌对之举,实属不该。如今,持钥者已凭无上伟力,渡过旷世天劫,铸就太阴劫体,预言所指,确凿无疑。我守墓遗族上下,愿尊奉二位为新主,倾全族之力,辅助二位探索万古坟场之秘,完成古老使命!”
这番话,可谓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将整个遗族的未来,都押注在了秦凡和南宫翎身上。显然,秦凡展现出的实力与潜力,以及成功渡劫的事实,彻底压倒了族内的一切反对声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尤其是这力量还可能与族群存续的古老预言紧密相关时,内部的纷争便有了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式——臣服于强者,追随预言。
秦凡目光扫过三人,尤其是在面如死灰的古溟长老身上停留了一瞬。他能感觉到大长老话语中的诚意,也能理解这些被困于此地、使命沉重的遗族,在面对可能改变命运的“变数”时,那种极端的谨慎与恐惧。激进派的行动固然可恨,但此刻并非追究到底的时候。
“新主不必。”秦凡缓缓开口,声音清晰,“我等来此,各有目的,无意统领尔等族群。但若尔等真心协助,探索此地奥秘,互惠互利,亦无不可。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微冷,“若再有暗中算计、背信之举……”
他没有说完,但那股无形的煞气与渡劫境的威压,已让对面三人心中凛然。
大长老连忙道:“绝无可能!我族既已认定二位为预言所指,自当竭诚效命,绝无二心!为表诚意与弥补之前过错,老朽特将我族传承古籍中,与预言及太阴劫体相关的一页,誊录于此,敬献于您。”
说着,他双手恭敬地捧起那卷兽皮卷轴,向前递出。
秦凡隔空一抓,卷轴落入手中。入手冰凉沉重,兽皮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却依旧坚韧,上面的文字并非通用语,而是一种极其古老、充满道韵的符文,但秦凡神识扫过,却能自然理解其意。
他缓缓展开卷轴。
前面大部分内容,确实是关于守墓遗族使命的零散记载,以及那个关于“轮回井波澜”、“太阴寂灭相伴”、“持钥者”的模糊预言。这些信息与之前了解的大同小异。
他的目光,落在了卷轴末尾,那似乎是由不同年代、不同笔迹后添加上去的几行残缺不全的语句上。其中一句,被用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般的颜料着重圈出,字迹古老得惊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观星移斗转,察幽冥轮常,太阴劫体现,宿命之轨彰……双体归一时,寂灭开门日。”
双体归一时,寂灭开门日!
这十个字,如同惊雷,在秦凡脑海中炸响!
太阴劫体,非一人之体,而是双人共生。这“双体归一”指的是什么?是指他和南宫翎的太阴劫体完全融合,不分彼此?还是另有所指?而“寂灭开门日”……打开什么门?通往何处?与南宫翎体内的寂灭本源,与这万古坟场的终极秘密,又有何关联?
这残缺的预言,似乎比遗族之前掌握的那个更加具体,却也更加晦涩难明,充满了不祥与终极的意味。
秦凡握着卷轴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抬起头,看向大长老:“这末尾的预言,从何而来?何人所留?”
大长老摇头,面带愧色:“此页古籍年代最为久远,甚至可能早于我族定居于此。这末尾的语句,并非我族先辈所留,而是古籍本身便存在的残缺记载。历代大长老曾多方考证,皆不得其解,只知似乎与‘太阴劫体’的终极形态或某种结局有关。今日得见二位身负太阴劫体,方觉此预言或许并非虚妄。”
并非虚妄……
秦凡心中念头飞转。这预言的出现,将南宫翎体内的古老神性、自己太阴劫体核心的冰冷气息、以及这万古坟场的终极秘密,似乎隐隐串联了起来。一条模糊却危险至极的线索,正在他面前缓缓浮现。
他将卷轴收起,看向大长老,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寻一处稳妥之地,再从长计议。”
“是!”大长老恭敬应道,“请随老朽来,我族有一处隐秘据点,可暂避风头,并可利用那里的古老阵法,助南宫仙子稳固魂魄伤势。”
秦凡点点头,转身回到缝隙内,将情况简略告知南宫翎和林雪。
南宫翎听到“双体归一时,寂灭开门日”时,冰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站起身,尽管身形依旧有些摇晃。
林雪则是松了口气,有地头蛇带路和帮助,总比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危险绝地里乱撞要好。
片刻后,在守墓遗族三位长老的引领下,秦凡三人离开了这处临时藏身地,朝着坟场某个更加隐秘、被重重天然阵法与扭曲空间遮蔽的方位,悄然行去。
路上,秦凡看似平静,心神却牢牢系在那句预言,以及身旁南宫翎苍白的侧脸上。
双体归一……寂灭开门……
这条路,究竟通向怎样的未来?那扇门后,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