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正房,此时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几十道手电筒的光柱不仅照亮了屋子,也要把人心给照个透亮。
刚才那根拐杖里的东珠和翡翠,还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席,这会儿才刚端上来。
“所长!衣柜底下是空的!”
正在屋里搜查的老刑警贴着地面喊了一嗓子,声音都带着颤音。这动静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在那两个掉了漆的大红衣柜下面,地板被整个撬开了。
底下的地基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掏空了一大块,里面填着防潮的石灰和油纸,上面还铺着厚厚的棉絮。
四个沉甸甸、刷着清漆的樟木箱子,整整齐齐地码在里面。
“抬出来!”
李卫国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几个年轻力壮的民警跳下去,吭哧吭哧地把箱子往外搬。
“咚!”
第一个箱子落地,砸起了地面的浮土。
这分量,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里面装的绝不是棉裤。
“打开!”
没什么好尤豫的,撬棍直接怼进了锁扣。
“嘎巴!”
铜锁崩断。
李卫国上前一步,一把掀开了箱盖。
手电筒的光柱瞬间聚焦。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停了。
没有旧衣服,没有陈芝麻烂谷子。
满满一箱子,金灿灿、沉甸甸的金元宝!
不是那种只有皮儿薄的小玩意,是实打实、上面刻着“足赤”戳记的大元宝!在强光的照射下,那种独有的暗金色光泽,象是无数只小手,挠得人心尖子发痒,又象是大锤,砸得人头晕目眩。
“咚。”
不知道是谁先扛不住这刺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第二个箱子被撬开。
“哗——”
人群里发出一阵整齐的抽气声,跟这是拉破了风箱似的。
整整齐齐的小黄鱼,码得密密麻麻,跟砌墙的砖头一样。一层又一层,数都数不清。
这要是拿去跟易中海那九根比?
易中海那就是个要饭的!
这一箱子,起码得有二十根往上!
还没完。
第三个,第四个。
箱盖掀开的瞬间,五颜六色的光彩溢了出来。
碧绿得象一汪水的翡翠手镯、白得象羊脂一样的玉佩、还有那种这年头根本见不到、只有要在画报上才能瞅见的红宝石戒指。
全院的人都看傻了。
连呼吸都忘了。
这他妈是五保户?
这是把皇宫的金库给搬来了吧?!
这是那个天天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喊着要是大孙子我就死不暝目的聋老太太?
旁边的会计手指头僵在半空,手里捏着刚才从抽屉缝里翻出来的两百来块钱现金,那表情比哭还难看:
“报……报告所长。”
“现金……搜出来二百一十块。”
这点钱,在这满地的金山银山面前,就象是个穷人在沃尓沃面前眩耀自己刚捡了个钢镚,讽刺到了极点。
聋老太太瘫在地上,翻着死鱼眼,这会儿她是想晕都晕不踏实。
她攒了一辈子的家底,她那个当军阀小老婆时藏下来的私房钱,还有后来这么多年从各种渠道搜刮来的宝贝,全亮了相。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但这还不是结束。
就在所有人被金光晃得睁不开眼的时候,一直站在李卫国身后当背景板的陈宇,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他身上披着那件破破烂烂的军大衣,半张脸肿得老高,嘴角还带着血痂。
但在那双红肿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清醒和狠绝。
“李叔叔。”
陈宇的声音很轻,在这个死寂的院子里却异常清淅:
“我记得我叔跟我说过。”
“这老太太不仅爱钱,更爱讲究。”
他抬起手,那根冻得发红的手指,慢慢指向了紧挨着正房、平时总是锁着、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那个耳房。
“那间也是老太太的吧?”
“平时院里人都说是堆柴火的,除了她谁都不许进。但我叔说,那里头从来就没冒过烟。”
这一指,如同死神点名。
地上的聋老太太象是被雷劈了一样,原本就已经死灰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猛地爆发出一种绝望的凶光。
“不!不能进!”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可能是回光返照,也可能是为了护财不要命。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那两只枯树皮一样的爪子在空中乱抓,嗓子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
“那是柴火房!都是破烂!那是容易塌的危房!”
“小兔崽子!你个不得好死的东西!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我想去告你们!你们欺负烈属!欺负老人!”
她越是这么疯,越是这么嚎,那就说明问题越大。
李卫国还没说话,旁边的刑警早就看出了门道。
“危房?我看是金屋吧!”
李卫国冷笑一声,大手一挥:
“给我拆了!”
两个年轻力壮的民警拎起用来破门的大锤,几步冲到那扇挂着三道锁的烂木门前。
“八十!八十!”
“哐!哐!”
几锤子下去,朽烂的木门轰然倒塌,激起一片尘土。
没有想象中的老鼠乱窜,也没有蜘蛛网糊脸,更没有满屋子的劈柴。
借着十几把强光手电的光,所有人看到了屋里的真容。
嘶——
这哪里是柴房?
这分明就是个地下仓库!
一屋子整整齐齐码放的木头。
那些木头虽然表面落满了灰,看着不起眼。但有几根被刚才的门板砸了一下,露出里面的茬口。
紫红色的,油润得象是抹了蜡。
有点见识的老刑警凑过去一看,用手电筒照了照,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好家伙……这是小叶紫檀?这根是黄花梨的?”
“这哪是木头啊!这每一根都能换一套四合院!”
在这一堆价值连城的“木柴”深处,还藏着两个大红漆的木箱子。看那漆色,就是老东西。
“搬出来!”
箱子被抬到院子里,当众开箱。
瓷器。
成套成套的!
也是用棉花裹着,用稻草垫着。揭开一看,那是青色的小碗,那是画着彩绘的盘子。
虽然在场的没几个懂古董的,但好东西就是好东西,那种温润的光泽,那种细腻的画工,绝不是供销社里卖的那些粗瓷大碗能比的。
“这是官窑吧?”
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一句话,把所有人的魂都给勾走了。
陈宇站在那儿,看着这满院子的奇珍异宝,看着那个瘫在地上、已经彻底不会说话了的聋老太太。
他把那种“震惊”和“无辜”演到了极致。
他转过头,看着旁边早已经吓傻了的王主任,天真地问道:
“王姨。”
“我记得……五保户不是因为没儿没女、生活困难、吃不起饭,国家才养着的吗?”
“怎么现在的五保户都这么有钱啊?”
“家里有好几箱黄金,还有古董和比金子还贵的木头?”
这一刀,补得是真狠。
扎心,还带放血。
王主任双腿一软,直接从板凳滑到了地上,那一身肥肉都在哆嗦。
她的脸煞白,嘴唇哆嗦着:“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她作为街道办主任,负责核实五保户资格,负责发放困难补助。
结果呢?
她治下核实出来的五保户,是个深藏不露的亿万富翁!而且还每个月领着国家的救济粮,不仅如此,还要全院邻居接济她!
这是什么?
这是严重的渎职!是工作失误!甚至会被怀疑是保护伞!
“带走!!!”
李卫国再也忍不住了。
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作为一名当过兵的汉子,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一个没工作的老太太,能攒下这泼天的富贵?
“统统带走!连根草都别给他们留!”
“查清这些东西的来路!给我查她的祖宗十八代!”
“这绝对是一条大鱼!是潜伏的蛀虫!”
此时,四合院的邻居们,包括车斗里那群刚才还互相攀咬的禽兽们,看向聋老太太的眼神全变了。
不再是敬畏,不再是讨好。
而是愤怒,是嫉妒,是被当猴耍了这么多年的怨毒。
他们天天省吃俭用,还得给这老太太送吃的送喝的,觉得她可怜,是个孤寡老人。易中海更是把她当亲娘供着,傻柱把她当亲奶奶背着。
结果呢?
人家拔根汗毛都比他们大理石还粗!
人家那是真的把他们当傻子玩呢!
“该死的老太婆!把我们的粮食吐出来!”
一个大妈忍不住了,一口唾沫啐了过去。
“骗子!都是骗子!”
傻柱在车上,看着那一箱箱的金银财宝,突然象是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老太太……您这不是有钱吗?您干嘛还吃我的盒饭啊……”
“您有这金山银山,您倒是帮帮秦姐啊……您为什么要装穷啊……”
这一夜的神话,碎得连渣都不剩。
聋老太太被架了起来,象是一块朽木。
她看着自己守了一辈子的财宝被装上车,看着那些曾经对她毕恭毕敬的邻居现在恨不得吃了她。
她知道,不论她曾经用什么手段搞到了这些东西,不论她以前有什么背景。
从今晚开始。
她不再是老祖宗,而是一个骗子,一个罪犯。
等待她的,将是冰冷的铁窗,和无休止的审问。
李卫国走到陈宇身边,看着这个还没成年的孩子,眼里闪过一丝敬佩。
这孩子,心细如发,胆大包天。
“孩子,好样的。”
李卫国拍了拍陈宇的肩膀:
“如果不是你,这颗毒瘤不知道还要长多久,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
陈宇捧着搪瓷缸子,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
“李叔叔,我就是……想要个公平。”
公平。
多简单的两个字。
可为了这两个字,今晚这红星四合院,算是把天都给捅破了。
“收队!”
两辆卡车,前面装着满满当当的赃物,比来搬家的时候还要满。后面装着一车垂头丧气的犯人。
车队在晨光中轰鸣着离去。
只留下一个空荡荡、被翻了个底朝天的红星四合院,在风中凌乱。
那些没被抓的邻居们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地狼借,谁也没说话。
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