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一阵凌乱且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短暂的对峙。
南锣鼓巷街道办的王主任终于到了。
她这一路是跑着来的,那件灰色棉大衣的扣子都扣错了位,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像顶了个鸡窝。身后跟着两个跑得直喘粗气的干事,还有一个提着枣木棍子、一脸懵逼的民兵连长。
刚拐进这条胡同,王主任的脚底下就是一个拌蒜,鞋底在结了冰的脏水沟上打滑,差点在那儿摔个大马趴。
太吓人了。
两辆墨绿色的“解放”大卡车横在路中间,跟两尊门神似的堵死了去路。车旁边站着持枪的岗哨,大灯直挺挺地照着四合院的大门,把那块“红星四合院”的牌匾照得惨白惨白的。
“完了。”
王主任脑子里嗡的一声,两腿发软,扶着墙才没一屁股坐地上。
涉黑?抢劫?人命?
这几个词像炸雷一样在她脑子里回响。这可是她管辖的先进文明大院啊!今年要是评不上优,她这个主任都要挨处分,弄不好还得撤职查办。
“主任……这……咱们还进吗?”身后的干事看着那些荷枪实弹、满身杀气的公安,吓得直哆嗦,腿肚子转筋。
“进!不进等着坐牢啊!”
王主任咬着牙,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硬着头皮往里冲。
……
中院。
此时的气氛,比这三月的倒春寒还要冷上三分。
十几把大功率手电筒的光柱交织在一起,把这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连地上的蚂蚁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被从被窝里薅出来的“嫌疑人”们,这会儿正蹲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场面那是相当的“壮观”。
易中海还算体面,穿着工装棉袄跪在地上,但那一脸的灰败之色,看着跟死了爹似的。
其他人就惨了。
二大爷刘海中只穿了个跨栏背心和大裤衩子,那一身肥肉在寒风里跟果冻似的乱颤,冻得那一身膘都发紫了。他抱着膀子,牙齿“嘚嘚嘚”地疯狂打架,跟发报机似的响个不停。
三大爷阎埠贵披着件破外套,下半身就一条单裤,还溅了一裤腿的酱油,这会儿结了冰渣子,硬邦邦地磨着腿肉。他冻得鼻涕把子老长,吸溜吸溜地响,眼镜片上一层白雾。
贾家三口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傻柱趴在地上,半边脸肿着,嘴里还得哼哼唧唧,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冻的。
就在这死一般的压抑中,王主任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李……李所长!这是怎么话说的!”
王主任一进院,看见那一地的蹲着的熟面孔,还有那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心凉了半截,说话都带着颤音。
正跪在地上的易中海,一听见王主任的声音,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了一阵光亮。
就象是快淹死的人看见了救生圈。
“王主任!王主任救我啊!”
易中海挣扎着想站起来,被后面的民警一枪托砸在肩膀上,闷哼一声又跪了回去。
但他顾不上疼,扯着脖子,声嘶力竭地喊道:
“冤枉啊!王主任!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我们没有抢劫!这都是我们大院内部的纠纷!是因为陈宇这孩子脑子不清楚,我们是在帮集体保管财物!怕他弄丢了啊!”
易中海这一嗓子,象是给那群冻僵了的禽兽打了一针强心剂。
刘海中也不抖了,阎埠贵也不吸溜鼻涕了,纷纷抬起头开始嚎丧,那动静比哭坟还惨:
“是啊主任!我们是帮着保管!都是为了集体啊!”
“陈宇不想回农村,故意勾结外人陷害我们!您得给我们做主啊!”
“我是二大爷,我觉悟高着呢,怎么可能抢劫?这都是误会!”
王主任站在那儿,看着这帮平时人模狗样、现在却跟癞皮狗似的大爷们,又看了看旁边满脸怒容、手按枪套的李卫国,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保管?”
王主任也不傻,她看向李卫国,试探着问道:“老李,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几位大爷平时工作挺积极的,这保管财物……”
“误会?”
李卫国冷笑一声,从旁边桌子上拎起一个东西,狠狠摔在王主任脚下。
“哐当!”
那是一个被砸烂的铁挂锁,都已经变形了。
“王主任,你也是老基层了。”
李卫国指着后院那间黑洞洞的屋子,声音冷得象铁,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有坑:
“你见过谁家保管东西,是拿着锤子把人家门锁砸了保管的?”
“你见过谁家保管东西,是把人家的床都给拆了抬走的?连个睡觉的地儿都不给人留?”
“你再看看这孩子!”
李卫国一把将身后的陈宇拉了出来。
军大衣下,陈宇那张肿胀变形的脸,还有嘴角干涸的血迹,在强光下触目惊心。
陈宇很配合,身子一抖,往李红梅身后缩了缩,眼神里全是“惊恐”。
“把家属打成这样!把家里洗劫一空!连耗子洞都给掏了!”
“甚至还有一千八百七十块巨款和五根金条下落不明!”
“王主任,这就叫保管?这他妈叫土匪!叫扫荡!”
李卫国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王主任脸上。
王主任被骂得一激灵,看着陈宇那惨样,再看看那空荡荡的后院,只觉得天旋地转。
一千八百七?金条?
这数字能要把人吓死啊!这要是坐实了,那就是吃枪子的罪!
她猛地转过身,指着易中海的鼻子,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破口大骂:
“易中海!你……你个老混蛋!”
“你还有脸喊冤?你这是要把咱们街道办的脸都丢尽啊!”
“国家的法纪都被你踩烂了!到了这会儿你还不想着坦白从宽,还想拿我当枪使?还想让我给你背锅?”
“我看你是瞎了心了!”
易中海被骂得脸色惨白,但他知道,这时候要是认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必须咬死是纠纷!只要咬死了是纠纷,这事儿就有回旋的馀地!
“王主任!我没拿钱!我真没拿钱啊!”易中海还在狡辩,声音都在劈叉,“那钱肯定是陈宇这小子自己藏起来了,想讹我们!他是想把我们都送进去,好独吞房产啊!”
这时候,后院的垂花门那儿,又出来两个人。
一大妈扶着聋老太太。
这老太太穿得厚实,手里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她刚才在屋里装死,但这会儿眼看易中海要顶不住了,她必须得出来撑场子。
她是五保户,是这院里的老祖宗,平时街道办都得供着她,连王主任见了她都得喊一声老太太。
“那个……小王啊……”
聋老太太用拐杖顿了顿地,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试图用辈分压人:
“能不能听老太婆我说两句?”
“这中海啊,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那是没得说。咱们院一直是先进,怎么可能有土匪呢?”
“我看啊,这就是孩子之间闹别扭,动手没轻没重。那东西嘛,肯定也是大家伙儿怕丢了,帮忙收起来了。”
说到这,老太太眯着眼,看向李卫国,倚老卖老地说道: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把这么多老少爷们儿冻在这儿,这要是冻坏了,你们也不好交代吧?要不,让人先回屋穿件衣服?咱们进屋,喝口热茶,坐下来慢慢聊?”
“有什么事,咱们院里自己能解决,不用麻烦公家。”
这一招“以退为进”,要是换了平时那个片警,或者是为了息事宁人的王主任,说不定真就给面子了。
先把人放回去,这气一泄,再想抓人就难了。
可惜。
今晚站在这儿的,是李卫国。
李卫国看着这个还要倚老卖老、试图把水搅浑的老太太,不仅没让步,反而往前逼了一步,眼神锐利如刀:
“聊?”
“刚才你们十几个人拿着棍子追打陈宇的时候,怎么不聊?”
“要把人家搬空冻死的时候,怎么不聊?”
“现在手铐戴上了,你想起来讲和气了?晚了!”
李卫国大手一挥,根本不给面子:
“别拿冻坏了说事!刚才贾张氏不是喊着要冻死陈宇吗?现在让他们自己尝尝这滋味,这就叫现世报!”
“还有你,老太太。”
李卫国指着聋老太太,语气森然:
“根据受害人指控,你涉嫌教唆伤人!甚至亲自用拐杖殴打他人!”
“别以为年纪大就能无法无天!法律面前,没有特殊公民!”
“等会儿,你也得跟我们回所里走一趟!把问题交代清楚!”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连聋老太太都要带走?
那可是这院里的天啊!
易中海彻底绝望了,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而那些蹲在地上的邻居们,尤其是只穿着裤衩背心的刘海中,这会儿真的是冻得受不了了。
冷风象是刀子一样刮着他们的肉,那一身肥膘现在就是个笑话。
恐惧和寒冷交织在一起,让他们终于崩溃了。
“我说!我说!”
刘海中实在是扛不住了,举着冻紫了的手大喊,鼻涕流了一嘴:
“都是易中海指使的!是他让我们搬的!我是无辜的啊!我就拿了个破收音机!”
“我也说!我也说!”阎埠贵也跟着喊,眼镜都磕歪了,“我就拿了半瓶酱油!别的我啥也没干啊!是贾家先动的手!”
“我也检举!我看见傻柱进屋抢肉了!”
有了带头的,原本铁板一块的四合院,瞬间分崩离析。
互相攀咬,丑态百出。
王主任站在旁边,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听着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行,只觉得两眼发黑,天旋地转。
完了。
这红星四合院,算是彻底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