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死一样的静。
刚才那阵像蝗虫过境一样的喧闹早就散了。邻居们抱着抢来的锅碗瓢盆,心满意足地回了窝。
陈家那两间耳房,此刻连大门都敞着,风呼呼往里灌。
屋里头,黑灯瞎火。
只有一束昏黄的手电筒光柱,象是一只在这空荡荡的骨架里乱窜的耗子,在墙壁、地面、房梁上来回扫射。
易中海站在屋子正中间。
他把那个深蓝色的棉工装领子竖了起来,挡住那股子霉味和寒气。
那一双平时总是眯着装慈祥的眼睛,这会儿睁得老大,眼底全是血丝,还有一股子压抑不住的焦躁。
“没了?”
易中海拿着手电筒,脚底下踩着满地的碎纸片和烂布头,转了一圈。
真干净。
连那个缺了腿的板凳都被前院的三大妈顺走了。
易中海冷哼一声,嘴角挂着极为不屑的嘲讽。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眼皮子浅货。”
“几床破被子,几个烂脸盆,也就值个三瓜俩枣,抢得跟过年似的。丢人现眼。”
他易中海是谁?
红星轧钢厂的八级钳工,一个月工资九十九块五。他缺那口锅?缺那个脸盆?
他组织这场全院大会,他默许贾家带头打砸抢,甚至他不惜把陈宇那个孩子逼上绝路。
是为了帮扶贫困户?
是为了给贾家做慈善?
那是做梦。
他是为了吃绝户,但他是为了吃肉,不是为了啃这几根没味的骨头。
陈大山跑了十几年长途运输,那是出了名的油水足。这人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十几年下来,怎么着也得攒下个“千元户”的身家。
这笔钱,才是易中海的目标。
只要水搅浑了,只要屋子乱了,他就能趁乱把这笔真正的大钱给摸走。
可是现在。
钱呢?
易中海咬着手电筒,顾不上脏,趴在地上。他那双满是老茧的大手,在床底下的地砖上一块一块地敲。
“空心的?”
没有。
全是实心的闷响。
他又站起来,走到灶台边,伸手进那个黑乎乎的烟道里掏。
一把黑灰,什么都没有。
“妈的。”
易中海骂了一句脏话。这也就是没人的时候,要是有人在,谁也不敢信这一大爷嘴里能吐出这种字眼。
“这死鬼把钱藏哪了?”
易中海急了。
脑门上冒了一层细汗。
刚才人多眼杂,他只能站在门口当指挥,其实眼角馀光一直盯着屋里的动静。他没看见谁翻出什么油纸包,也没看见谁拿走什么铁盒子。
要是这钱找不到,那他今晚这出戏不就白唱了?
不仅没捞着好处,还惹了一身骚,背了个欺负烈士家属的骂名?
“不可能……陈大山那性子我了解,那是守财奴,钱肯定在屋里。”
手电筒的光柱再次扫过墙角。
突然。
在那张被掀翻的木板床腿底下,有个黄皮的本子露出一角。
刚才贾张氏那个蠢货抢被子的时候,动作太猛,把这本子给踢到了墙角,上面盖了一层陈年的老灰。
易中海眼睛一亮。
他两步跨过去,弯腰把那个本子捡了起来。
拍了拍土。
是一本《工作日记》。
封皮都磨毛了,看着有些年头。
“陈大山的帐本?”
易中海心脏猛地跳了两下。
老司机都有记帐的习惯,出车一趟补多少钱,花多少钱,那都得记着。说不定这上面就记着存折或者现金的藏匿地点?
他根本没心思看前面的内容,什么出车记录、油耗多少,直接略过。
那粗糙的手指头蘸了点唾沫,飞快地往后翻。
“哗啦、哗啦。”
纸张翻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
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易中海举起手电筒,光圈聚焦在那张泛黄的纸页上。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用铅笔写的,有些字都磨淡了(这是陈宇用空间做旧处理过的效果):
“一九五八年腊月三十,年终结馀。”
“总计存款:一千八百七十元整。”
“备注:现钱换了五根黄货,存放于家中……”
后面几个字,被一大团黑乎乎的油渍给糊住了,死活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一千……八百七?!”
易中海盯着那个数字,呼吸瞬间粗重起来,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于野兽护食的低吼。
一千八百七十块!
这在这个年头是什么概念?
现在买一套小点的独门独院,也就几百块钱。这笔钱,足够在四九城买下三套象样的院子!
或者说,这笔钱足够普通一家五口,舒舒服服、顿顿吃肉地过上二十年!
这是一笔巨款。
是一笔能让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敢去杀人放火的巨款!
还有那句“五根黄货”。
黄金!
易中海的手开始剧烈颤斗,连手电筒的光柱都在跟着乱晃。
既然日记本在这儿,说明陈宇那个农村傻小子根本没发现这笔钱!甚至连陈大山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侄子!
“钱肯定还在屋里!”
易中海猛地合上日记本,揣进怀里贴身的口袋,生怕它飞了。
他又一次举起手电筒,那目光变得贪婪而凶狠,象是在要把这屋子的墙皮都给刮下来一层。
“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是埋在地下深处了?还是夹在墙缝里了?”
易中海那张平时总是板着、一脸正气的国字脸,此刻扭曲得象是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他开始重新审视这间屋子。
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砖,在他眼里都变成了金条。
“贾张氏……”
易中海突然停下动作,眼神变得阴狠。
刚才搬东西的时候,贾张氏那个老虔婆动静最大,跑得最快。
“她是不是拿了什么不起眼的包裹?”
“还是刘海中?那个草包刚才抱收音机的时候,神色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不对……要是他们拿了钱,肯定早就忍不住叫唤了。那帮人藏不住事。”
易中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笔钱,一定还在这个屋里的某个隐秘角落。
陈大山是个老实人,藏东西肯定也就是那些老套路。
既然简单的翻找不到,那就得动大工程。
“挖!”
“哪怕把地砖全撬开,把地基挖开三尺,也得把这钱找出来!”
易中海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明天一早。
必须让东旭赶紧去街道办把手续办了,名正言顺地住进来。
只要人住进来了,关上门,这屋里怎么挖、怎么刨,那就是自家的事。
到时候,这一千八百多块钱,还有那五根金条,就是他易中海的养老钱。
谁也别想抢走。
有了这笔钱,哪怕将来贾东旭不孝顺,他易中海也能过得比谁都滋润。
“陈宇啊陈宇,你也别怪一大爷心狠。”
易中海摸了摸怀里的日记本,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这笔钱给你个小孩子,你也守不住。我就替你叔保管了。”
“你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这房子,这钱,都归我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子抓心挠肝的贪欲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这屋子锁好,不能让别人再进来捡漏。
易中海关上手电筒。
屋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他站在黑暗中,听着外面风吹树梢的声音,心里盘算着明天的计划。
先去办手续,再找个借口帮贾家修缮房屋,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挖宝了。
至于陈宇?
一个被吓跑的盲流,这会儿估计正躲在哪个桥洞底下哭呢。过两天饿得受不了了,自己就滚回农村去了。
没人会知道这笔钱的存在。
这就是天衣无缝的局。
易中海整了整衣领,迈步走出了房门。
他转过身,还特意把那扇被砸坏了锁的门给虚掩上,又在门口堆了几个破烂筐子挡着。
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满意足地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哼着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小曲儿,往中院走去。
今晚,他要做个好梦。
梦里,是金灿灿的小黄鱼,还有那一沓厚厚的大黑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