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鳞兽在山脊线上方盘旋了一圈,蹄下黑雾翻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搅乱了。玄烬的手掌按在我握缰的指节上,力道沉得让我没法乱动。
“别轻举妄动。”他声音压得很低,“那片布……不是自然挂上去的。”
我眯眼盯着枯树杈上的灰白色残片——确实太整齐了,像被人故意甩上去的,边缘还卷着一点焦痕,像是被火燎过又强行熄灭。风从东边来,可那碎片偏偏朝西飘荡,完全逆着气流方向。
“有人想让我们看见。”我说,“而且知道我们会走这条线。”
玄烬没接话,而是抬手一招。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线从他指尖射出,缠住布角轻轻一扯。碎片飘落,他凌空一抓,掌心浮起一层魔纹,将布料裹住查验。
几息后,他眉头锁死。
“是守卫的外袍,编号七三九。”他冷声道,“昨夜轮值小队里没有这个人。”
我心头一跳。失踪的是三人,现在突然冒出第四个编号?要么是名单被改过,要么……这根本不是失踪者留下的。
“等等。”我猛地想起什么,伸手摸向行军包侧袋,掏出那张烧了一角的地图。炭笔画的“黑渊矿旧道”蜿蜒如蛇,终点正是眼前这片山谷。
“赤燎塞给我的。”我指着路线,“厉敖当年运魔晶石走的就是这条暗径。现在边境出事,偏巧在这儿发现异常布条——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玄烬目光扫过地图,又看向远处起伏的山影。片刻后,他闭目凝神,魔识如网铺开,瞬间笼罩十里范围。
我屏住呼吸。
他忽然睁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金芒:“有气息残留,断断续续……是守卫的护体魔纹波动,但混进了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清灵之力。”他吐出四个字,语气像冰渣子砸地,“仙门修士的气息,金丹初期,极淡,但确凿无疑。”
我咬住下唇。不是误报,也不是幻象,是真的有仙界的人踏进了魔域边界。可问题来了——他们图什么?
“咱们下去看看。”我说,“光看一片破布可得不出结论。”
墨鳞兽俯冲而下,落在哨塔废墟前的碎石坡上。这座塔早已坍塌大半,只剩下一根支撑柱孤零零立着,表面刻满了陈年划痕。我跳下兽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抬头打量四周。
没人打斗的痕迹,没血,也没尸体。连个脚印都找不到。就像这些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结界。”玄烬站在塔门口,指尖划过空气,“隐匿型,低阶但持久,专为遮蔽探查设计。”
我皱眉:“你能破吗?”
“能。”他顿了顿,“但直接强拆会惊动残留印记,可能毁掉线索。”
我转头看向背包,忽然灵光一闪。
“辣椒粉。”我说,“厨房防老鼠用的。上次我在灶房洒了一圈,结果一只都没敢靠近——刺激性太强,连嗅觉最灵的阴鼠都受不了。”
玄烬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得像是在问:你现在要拿调味品破结界?
“信我一次。”我掏出小铁罐,拧开盖子,捏起一小撮红粉,往地面轻轻一撒。
起初毫无反应。
接着,就在粉末落地的瞬间,墙角处忽然泛起一阵微弱的蓝光,像水波一样荡开一圈涟漪。
“成了!”我差点跳起来。
玄烬一步上前,魔识锁定那片区域,手掌虚按。空气中浮现出半张残符,材质非纸非玉,边缘带着仙门特有的云纹烙印。
“巡天令。”他冷冷道,“仙门边境巡查专用符箓,破损严重,应该是强行撕毁后残留的灵迹。”
我凑近一看,心跳加快。这种符不能随便乱用,一旦激活就会自动记录使用者身份和行动轨迹。谁留下它,谁就得担责。
“所以……他们是光明正大来的?”我嘀咕,“不怕被追查?”
玄烬没答,反而走向那根支撑柱。他手指抚过一道刻痕,忽然停住。
“这个印记。”他声音沉了下来,“魔族三级以上将领才有资格使用的暗纹,形似厉敖府邸徽记,但……略有变形。”
我凑过去看。那是一道螺旋状的蛇形纹路,中心多了一个倒钩,像是刻意模仿却又画歪了。
“仿造的。”我说,“太规整了,反而假。真正效忠厉敖的老部下,留记号都是随手一划,哪会这么工整?”
玄烬盯着那道纹,沉默良久。
“厉敖死后,有三个亲信未被捕获。”他缓缓开口,“一个负责情报,一个掌管暗线,还有一个……专门伪造身份凭证。”
我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所以这不是仙门单方面入侵。”我语速飞快,“是有人把守卫引到这里,制造失踪假象,再故意留下这件外袍和符箓,让你们以为是仙门动手。但实际上——”
“——是内鬼勾结外敌。”玄烬接上我的话,声音冷得像霜降,“借仙门之手挑起战端,逼我率先出兵,打一场本不该打的仗。”
风掠过废墟,吹得披风猎猎作响。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辣椒粉罐,忽然觉得这事荒谬得离谱。堂堂魔尊,差点被一撮红粉和半张破符骗过去开战。要不是我这个外卖员习惯性带调料防身……
“动机呢?”我问,“谁从中受益?”
玄烬望着远方山脉轮廓:“边境若乱,掌兵权者可借机扩编私军;若与仙门开战,主战派就能顺势夺权。而最想看到这一幕的……是从前依附厉敖、如今蛰伏待机的残党。”
我点点头:“他们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既能撇清自己,又能嫁祸给你的机会。”
他侧头看我,眸光深邃:“你为何如此确定不是仙门主动挑衅?”
“因为不合理。”我摊手,“要是真想开战,派个金丹修士来送死?连个元婴都没有,搞什么突击侦查?再说了,巡天令这种东西,正常人执行任务都会销毁,谁会傻到留在现场让人查?”
“除非。”我顿了顿,“有人需要它被发现。”
玄烬眸光微闪。
“你是说……仙门有人也被利用了?”
“不一定被利用,可能是合作。”我眯起眼,“一方提供兵力试探,另一方提供内部情报和掩护。两边都不露脸,脏水全泼给你。”
话音落下,四野寂静。
玄烬缓缓抬起手,将那枚暗纹拓印收入袖中,又将巡天令残片封入一道黑焰符箓。
“你说得对。”他终于开口,声音低而稳,“这不是开端,是布局已完成的陷阱。”
我松了口气,刚想说点轻松的缓和气氛,却见他忽然抬手,示意我噤声。
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中金芒一闪即逝。
“刚收到消息。”他说,“噬魂海外缘,又有两处巡逻点失联,时间间隔精确到半刻钟,呈直线推进。”
我心头一紧:“他们在测试防线漏洞。”
“而且。”他望向我,“路线,正朝着我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延伸。”
我握紧了背包带。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回宫调兵?还是先撤?”
玄烬摇头:“不撤。他们既然设局引我们来,就一定会继续加码。我们现在离开,等于承认中计。”
他看向我,嘴角竟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既然来了,那就陪他们玩到底。”
我愣住:“你该不会想……蹲点抓现行吧?”
“嗯。”他点头,“等他们自己把底牌亮出来。”
我翻了个白眼:“合着我现在不仅是监行官,还得兼职卧底线人?”
他没笑,只是将一枚漆黑令牌递到我手中:“这是临时调令权限,限你在百里内调动任意两名巡逻守卫。”
我接过令牌,指尖触到一丝温热。
“你还真敢给?”
“我不敢信的人。”他看着我,“从来不会活到现在。”
风再次刮起,卷着沙石打在废墟墙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我收好证据,站到他身旁。
远处山影如锯齿般割裂天际,晨雾仍未散尽。
玄烬忽然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印。半透明的屏障缓缓升起,将整座哨塔遗址笼罩其中。
“别出声。”他低语,“他们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