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脸上露出类似“妈妈在干什么呀”的好奇表情。
温景深某次提前结束工作回家,没在客厅或卧室找到人,循着隐约的音乐声找到普拉提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林薇穿着修身的运动服,在教练指导下做着某个平衡姿势,额角有细汗,神情专注。
而在不远处的阳光角落里,他两个月大的女儿,正趴在爬行垫上,努力昂着小脑袋,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母亲的身影,小嘴里还无意识地发出“啊……啊……”的助威声。
那一刻,温景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打扰。
他忽然觉得,这个原本冷清空旷的别墅,因为这对母女的入住,好象……有了点不一样的气息。
不是喧闹,而是一种安静的、坚实的、流动着的生机。
他想起女儿那双永远追随着林薇的眼睛。
或许,那不是单纯的依赖。
那是幼小的生命,在茫茫世界里,找到了自己唯一确认的“锚”。
又过了一段时间,温景深觉得,需要给林薇找个更得力的帮手。
张阿姨照顾孩子经验丰富,但毕竟只是月嫂,合约到期就要离开。
陈管家料理家务是一把好手,但育儿方面并非专长,而且性别所限,有些时候不便贴身照料。
他想到了母亲身边的梁管家。
梁淑梅,五十八岁,在温家老宅服务了将近四十年,是看着温景深长大的。
她原本是温景深母亲梁佩文的远房表亲,辈分上算是温景深的表姨,为人严谨细致,心思缜密,且对温家忠心耿耿。
最难得的是,她早年学过护理,后来因为喜欢孩子,还专门进修过婴幼儿保育,温景深的大哥(早夭)和温景深小时候,都曾受过她颇多照料。
后来温景深的几个孩子陆续被送来,老宅那边也多是梁管家帮忙看着,直到孩子们稍大去了寄宿学校。
把梁管家从母亲身边要来,得先过母亲那一关。
温景深挑了个周末的下午,回了趟老宅。
温家老宅是传统的园林式宅院,位于城中最幽静的片区,白墙黛瓦,曲径通幽,与西山别墅的现代简约截然不同。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规整与威仪。
温景深的父亲温伯远,六十六岁,早已退居二线,如今醉心于书画收藏和养鸟,家里大事小事一概不管,全由夫人梁佩文做主。
用温伯远自己的话说:
“外头的事,儿子比我强。家里的事,夫人比我明白。我乐得清闲。”
这种人其实最精了,家里有老婆,自己啥都不用干,在外面,有儿子,自己也啥都不用干。
所以,温景深直接去了母亲常住的后院花厅。
梁佩文正在插花。
六十四岁的她,保养得宜,穿着素雅的香云纱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雍容中带着不容错辨的锐利。
她手里拿着一枝修剪好的玉兰,正仔细地往青瓷瓶里摆放。
“妈。”温景深叫了一声。
梁佩文头也没抬:
“稀客。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有事想跟您商量。”温景深在她对面的红木椅上坐下。
“说。”
梁佩文放下花枝,拿起湿布擦了擦手,这才抬眼看向儿子。
眼神清明,带着审视。
“我想把梁姨接去西山住一段时间。”
温景深开门见山。
梁佩文微微挑眉:
“淑梅?你要她去做什么?我那孙子孙女们不都上学住校了?”
她说的孙子孙女,指的是温叙白他们。
温景深顿了顿,语气平稳地扔出一个炸弹:
“我结婚了。有个女儿,两个月大了。”
“需要有个信得过、又懂照顾孩子的人帮忙。”
花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窗外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梁佩文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她缓缓摘下眼镜,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儿子脸上。
“结婚?女儿?两个月大?”她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力,“温景深,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就是您听到的这样。”温景深面不改色,“孩子母亲需要帮手,梁姨最合适。”
梁佩文的胸口起伏了一下。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做事向来先斩后奏,主意大得很。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沉沉的怒意。
她没问孩子母亲是谁,先问的是:
“哪个不懂规矩、妄想攀高枝的……”
话没说完,她右手已经习惯性地往旁边一伸。
一直安静侍立在侧的梁淑梅,几乎同时,动作娴熟、悄无声息地将一柄光滑的紫檀木戒尺,轻轻放在了她掌心。
温景深眼皮跳了跳。
这流程他太熟了。
小时候没少挨。
梁佩文握着戒尺,没动,只是盯着他:
“说,是谁。”
温景深知道躲不过,吐出两个字:
“林薇。”
梁佩文握着戒尺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哪个林薇?”她问,语气里的怒意似乎凝滞了一瞬。
“演员,林薇。”温景深补充道,“几年前比较红,后来有些负面新闻退圈了。”
梁佩文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那层冰封的怒意,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的湖面,漾开了一圈复杂的涟漪。
她握着戒尺的手,慢慢放回了桌上。
温景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变化。他有些意外。
母亲这个反应……不太对劲。
按照常理,听到是个“黑红女明星”,戒尺应该已经招呼过来了。
梁淑梅也垂着眼,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
“林薇……”
梁佩文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飘忽了一瞬,仿佛想起了什么很久远的事情。
她重新拿起眼镜戴上,目光再次看向儿子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却消散了大半。
“演《长歌行》那个林薇?”
她确认般地问。
“是。”
温景深更意外了。
母亲居然知道?
梁佩文沉默了片刻,然后,很轻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