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初春，汉东省会，京州。
这一年的春天，风里似乎都带着一股躁动的电流。
随着国家对新能源汽车补贴力度的加大，造车，成了中国商界最性感的词汇。一夜之间，几十家甚至上百家“造车新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他们没有工厂，没有技术，只有一张张画得比科幻电影还精彩的ppt，和一个比一个宏大的“梦想”。
汉东省，作为拥有光伏（林城）、化工（吕州）和芯片（华芯）全产业链的经济大省，自然成了这些“梦想家”眼中的唐僧肉。
京州大酒店，多功能会议厅。
红毯铺地，鲜花簇拥。
京州市委书记易学习穿着那件标志性的夹克，坐在主宾席上，神情虽显疲惫，但眼中却闪铄着希冀的光芒。
自从接手京州这个烂摊子以来，易学习太难了。
李达康留下的几百亿债务像大山一样压着他，大风厂的伤疤虽然好了，但京州的经济引擎一直没点着。他急需一个千亿级的大项目 来提振士气，来填补财政的窟窿。
“各位领导，我们造的不是车，是移动的智能终端 ，是未来的生活方式 ！”
舞台中央，聚光灯下。
一位梳着大背头、戴着黑框眼镜、身穿黑色t恤（模仿乔布斯风格）的中年男人，正挥舞着手臂，激情演讲。
他叫贾亭 ，国内风头无两的“互联网造车教父”，也是“风云汽车”的创始人。
背后巨大的led屏幕上，一辆造型极度科幻的概念车——“未来之翼”正在飞驰。！我们的续航超过1000公里！我们的生态系统将颠复传统的bba！”
贾亭音极具煽动性：
“只要京州市委市政府给我们信任。三年！只需要三年！我还给京州一个年产值三千亿的汽车帝国！”
台下掌声雷动。
京州的干部们听得热血沸腾。三千亿产值啊！那意味着多少税收？多少就业？
易学习也忍不住频频点头。他虽然觉得有些玄乎，但对方带来的专家团队、展示的各种专利证书（虽然大半是买的或凑数的），看起来是那么的“专业”。
“易书记，”旁边的副市长低声说道，“贾总很有诚意，听说隔壁省也在抢他们。咱们是不是得快点定下来？”
易学习咬了咬牙。
他是老黄牛，但他更怕错失良机，怕对不起京州的发展。
“好！会后马上草拟协议，我们在土地和资金上，给最高优惠！”
……
就在签字仪式即将准备的前一小时。
省政府，省长办公室。
李明远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全省电网改造的会议。
秘书小张拿着一份急件走了进来，表情有些古怪：
“省长，京州那边报上来一个急件。易学习书记想请您出席明天上午的签约仪式，说是引进了国内最大的造车新势力——风云汽车。”
“风云汽车？”
李明远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这就是那个在并行时空里，骗了几个地方政府几十亿、最后老板卷款跑到美国造车、至今“下周回国”的典型骗局！
“这帮骗子，居然骗到我汉东头上了？”
李明远冷笑一声，拿起那份所谓的《战略合作意向书》翻了翻。
通篇都是“生态”、“颠复”、“化反”，唯独没有技术参数和落地细节。
“备车。”
李明远站起身，将文档重重拍在桌子上：
“去京州大酒店。我倒要看看，这个贾亭的ppt到底画得有多圆。”
……
京州大酒店，贵宾休息室。
贾亭正翘着二郎腿，和易学习谈笑风生。
“易书记，您放心。资金一到位，我们马上动工。比伯来代言，开幕式绝对轰动全球……”
“砰！”
休息室的大门被推开。
没有通报，没有随从。李明远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衬衫，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色冷峻如铁。
“省长？”易学习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您怎么亲自来了？我们正准备向您汇报……”
“不用汇报了。”
李明远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象两把刀子一样，直接插向了对面的贾亭。
那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让贾亭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您就是贾总？”李明远淡淡地问。
“是是是，李省长好！久仰大名！我正给易书记介绍我们的生态……”贾亭试图套近乎。
“我对你的生态不感兴趣。”
李明远抬手打断了他，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既然要在汉东拿钱，那我就替汉东人民问三个问题。答得上来，钱拿走；答不上来，人走。”
贾亭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您……您问。”
“第一，技术。 ”
李明远目光如炬：
“你的车号称续航一千公里。请问你用的是三元锂还是磷酸铁锂？电芯供应商是宁德时代还是松下？能量密度做到了多少？bs（电池管理系统）是自研的还是买的？如果是买的，哪家公司的？”
一连串专业的术语，直接把贾亭问懵了。他平时忽悠官员只讲概念，哪懂这些？
“这个……我们正在自主研发固态电池，属于商业机密……”
“机密？还在实验室的东西你就敢拿来骗地？”
李明远冷笑一声，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资质。 ”
“造车需要国家发改委和工信部的双资质。你有吗？如果没有，你打算找谁代工？汉东省内具备代工资质的车企，我这里都有备案，为什么没有一家收到过你们的合作意向？”
贾亭的冷汗下来了：“我们……我们正在谈收购……”
“第三，资金。 ”
李明远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提高：
“贾总，据我所知，你上个月在邻省圈了三千亩地，拿了二十亿补贴，结果那块地到现在还在长草！连围墙都没建！”
“那二十亿去哪了？是去造车了，还是通过地下钱庄转到美国，去洛杉矶买豪宅 了？！”
轰——！
这句话象一道惊雷，炸得休息室里死一般寂静
易学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贾亭，又看看李明远。他知道省长绝不会信口开河。
贾亭的腿开始抖了，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省长不仅懂技术，还把他的老底查了个底朝天。
“这……这是造谣！李省长，您不能听信小道消息……”
他色厉内荏地站起来，想要收拾东西走人：“既然汉东没有诚意，那我们去别处！”
“想走？”
李明远靠在椅背上，眼神冷漠：
“出了这个门，我不拦你。但只要我在汉东当一天省长，你就别想从汉东的银行里贷走一分钱，也别想拿走一寸地！”
“送客！”
……
十分钟后，酒店走廊。
贾亭带着团队灰溜溜地跑了，连招呼都没敢打。
休息室里，只剩下李明远和易学习。
易学习象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低着头，羞愧难当：
“省长，我……我检讨。我太急了，差点就犯了渎职的大错。”
李明远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易学习身边，拍了拍这位老大哥的肩膀。
他理解易学习。在这个位置上，穷怕了，想发展，太容易被这种光鲜亮丽的泡沫迷了眼。
“老易，这不怪你。这股妖风现在刮遍了全国，多少地方政府急于求成，都被骗了。”
李明远语重心长地说道：
“新能源汽车确实是风口，但也是绞肉机。没有内核技术，没有实业基础，靠几张ppt就想圈钱？这种人，来一个我赶一个！”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京州正在建设的开发区，目光变得深邃而期待：
“记住，汉东的钱，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我们不养骗子，我们要等真正的狮子 。”
“狮子？”易学习抬起头，有些茫然。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