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深秋。
汉东省委常委会议室。
窗外的法国梧桐叶子已经黄透，被秋风卷着拍打在玻璃上。会议室内的气氛，比窗外的秋意还要肃杀。
正在进行的是 国家发改委重大项目督导组（兼具巡视性质）对汉东省“产业转型升级专项资金使用情况”的质询会。
坐在主客位的是督导组张组长 ，一位在计委工作了一辈子的老资格，以严谨、较真甚至“抠门”着称。他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财务审计报告，眉头紧锁，脸色铁青。
“瑞金同志，明远同志。”
张组长摘下老花镜，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
“我看了你们的报表。汉东省设立的这个‘集成电路产业引导基金’，首期投入就高达一百亿 。这个魄力是有的，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严厉：
“快半年过去了，这笔巨资换来了什么？除了买了一堆国外的二手设备、养了一群拿着百万年薪的所谓专家，我看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产出！那个光刻胶项目，还在实验室里烧钱；那个刻蚀机项目，连样机都没造出来！”
“同志们，这是国有资产啊！是纳税人的血汗钱！”
张组长痛心疾首：
“现在全国都在搞芯片热，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烂尾潮。汉东作为经济大省，怎么也跟着搞这种好大喜功的动作？是不是存在盲目投资和重复建设 ？这笔钱如果投到民生领域，能建多少学校和医院？”
面对这连珠炮般的质问，在座的省委常委们都感到压力巨大。
李达康（省政协副主席，列席）虽然心里替李明远捏把汗，但也不敢随便插嘴。毕竟，在“没有产出”的事实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了沙瑞金和具体操盘手李明远身上。
……
“张组长，您的批评很中肯，数据也是客观的。”
李明远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先给张组长的茶杯续了水，然后走到投影仪前，打开了一张没有任何文本、只有红蓝两色线条交织的《全球半导体产业链风险推演图》。
“但在回答资金效率问题之前，我想请各位领导看一看这张图。”
李明远指着图上那些脆弱的连接点，声音沉稳，透着一股超越时代的冷静：
“张组长，您是搞经济的专家，讲究投入产出比。但在芯片这个领域，我们不能只算经济帐，更要算安全帐。”
“现在是2017年。虽然全球化表面上还在运转，但外部的技术封锁已经逼到了我们的家门口。华芯科技的遭遇只是一个开始，这种卡脖子的风险随时会蔓延到我们所有的内核工业。”
张组长皱眉反驳：“明远同志，全球分工是趋势。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外交谈判解决，或者由国家层面统筹。一个省搞全产业链备胎，是不是太托大了？”
“外交谈判的筹码，在实验室里，不在谈判桌上。”
李明远目光如炬，说出了一段在当时看来有些“危言耸听”，但在后世被奉为圭臬的论断：
“领导，我们今天是在烧钱，而且烧得很心疼。但如果我们今天不烧这笔钱，等到明年、后年，人家彻底切断供应链的时候，我们连烧钱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不是做生意，这是 买保险 。是为汉东的制造业，乃至国家的电子工业，买一份生存保险 。”
李明远环视全场，语气变得悲壮：
“我们汉东愿意做这个傻子，愿意做这块试验田。哪怕这一百亿全赔光了，只要能在这个过程中培养出一支队伍，攻克一项技术——比如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光刻胶 ，这笔买卖，对中华民族来说，就是赚的 ！”
李明远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依然安静。
但这安静中，少了几分质疑，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思考。
张组长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省长，眼神中的严厉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他听惯了“汇报成绩”，很少听到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战略陈词。
“说得好！”
一直沉默的省委书记沙瑞金 ，突然带头鼓起了掌。
沙瑞金站起身，走到李明远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面对着督导组：
“张组长，明远同志的态度，就是汉东省委的态度。”
“当年搞‘两弹一星’的时候，也有人说浪费钱，说不如买裤子穿。但历史证明，没有那个大家伙，我们腰杆子就硬不起来。”
沙瑞金语气铿锵，拿出了封疆大吏的担当：
“汉东省哪怕勒紧裤腰带，暂停几条路的建设，也要把这个备胎计划搞下去！如果将来追责，说这是浪费，是决策失误……”
沙瑞金拍了拍桌子，一锤定音：
“我沙瑞金是一把手，这个责任，我来担！ ”
……
会后，省委招待所。
张组长临走前，特意把李明远叫到了房间。
“明远同志，今天的辩论很精彩。你让我看到了年轻干部的血性。”
张组长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并未在会上展示的文档：
“其实，部里对你们的做法也有支持的声音。这是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大基金）的二期规划草案。本来还在尤豫要不要给汉东……”
他把文档递给李明远：
“拿去吧。既然你们有这个决心，上面也不会看着你们单打独斗。这笔资金，我回去会重点推荐投给汉东。”
李明远双手接过文档，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这不仅是资金，更是尚方宝剑 。有了大基金的背书，汉东的芯片产业就纳入了国家队串行，再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他后退半步，身体微躬，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张组长的手：
“谢谢首长支持！汉东绝不姑负国家的期望。”
……
深夜，省委大院。
寒意渐浓，初冬的气息已经逼近。
李明远和沙瑞金走在落满黄叶的林荫道上。
“明远，今天这关是过了。但接下来，你得拿出点真东西来。”沙瑞金提醒道，“光靠嘴说，能顶一年，顶不了三年。要是明年还没有成果，我也保不住你。”
“书记放心。”
李明远抬头看着夜空，眼中闪过一丝自信：
“那个被我们藏在汉东理工大学实验室里的红酒瓶（指光刻胶项目），快要发酵好了”
2017年的这个深秋，汉东省顶住了来自上层的质疑压力。
“政治帐”算平了，接下来，就是见证“技术奇迹”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