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
京州,一辆行驶在环城高速的黑色奥迪指挥车内。
车厢内气氛凝重。
祁同伟摘下白手套,指着脚边一个刚刚被技术手段强行开启的保险柜,神色复杂:
“明远,这就是刘新建交代的那个柜子。”
李明远 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保险柜里拿出了那个黄色的牛皮纸袋。
打开。
几张高清照片滑落出来。
背景是香港的维多利亚港。年迈的高育良抱着一个幼儿,身边依偎着年轻漂亮的高小凤 。两人笑容璨烂,俨然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老师啊老师……”
祁同伟看着照片,长叹一声,眼中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也有兔死狐悲的凄凉:
“他一世英名,最后竟然栽在了这上面。这照片要是交上去,那就是生活作风问题;但加之刘新建的口供,这就是权色交易的铁证。”
“不仅仅是照片。”
李明远从袋子底部抽出了一份厚厚的文档——《香港汇丰银行信托基金设立契约》 。
金额: 两亿港币 。
受益人:高小凤及其子女。
“这才是死刑判决书。”
祁同伟看了一眼金额,倒吸一口凉气:“两亿?赵瑞龙这是把老师买断了啊!这要是坐实了受贿,老师这辈子就得在里面过了。”
“坐不实。”
李明远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意外。
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随身携带),掏出了另一份文档,和赵瑞龙的那份契约并排放在了一起。
那是一份《资金冻结告知书》 ,落款时间是三年前。
……
半小时后,省委家属院,高育良寓所。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挂钟走动的滴答声,每一声都象是敲在人心头。
省委副书记高育良站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正在挥毫泼墨。宣纸上,是他写了一辈子的四个大字——“浩然正气” 。
只是今天,他的手腕有些抖,最后一笔墨汁滴落,污了那个“正”字,象是一滴黑色的眼泪。
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高育良没有抬头,他知道谁来了。在这个敏感时刻,能越过警卫直接进来的,只有那个他曾经最骄傲、如今却最忌惮的学生。
“来了?”高育良放下毛笔,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苍老了许多。
“老师。”
李明远推门而入。他没有带秘书,也没有带警察,手里只拿着一个薄薄的文档袋。他看着那位两鬓斑白的老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坚定取代。
李明远走到书桌前,看着那幅毁掉的字,沉默了片刻,然后将文档袋打开。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几张高清照片,轻轻压在了那张“浩然正气”的宣纸上。
照片背景是香港维多利亚港璀灿的灯火。
年迈的高育良抱着一个幼儿,身边依偎着年轻漂亮的高小凤 。两人笑容璨烂,俨然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高育良的目光触及照片,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但他毕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省委副书记,他深吸一口气,摘下眼镜,一边擦拭一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明远,你这是干什么?搞私家侦探那一套?这可不象一个常务副省长的作风。”
高育良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理直气壮的诡辩:
“我和吴老师(吴惠芬)早在08年就离婚了,这是法律事实。我和小凤是在香港注册的合法夫妻。这是我的私生活 ,虽然在党纪上可能有遐疵,但不涉及违法犯罪吧?”
这是高育良最后的“法律盾牌”。
他企图用“爱情”和“婚姻自由”来掩盖权色交易的本质,这是他作为法学教授的狡猾。
“老师,这一招避重就轻,您用了一辈子。”
李明远看着恩师,眼中没有嘲讽,只有深深的悲泯:
“如果不涉及利益,那确实是私生活。但是……”
李明远从文档袋里抽出了另一个文档—— 《香港汇丰银行信托基金设立契约》。
“两亿港币。 ”
李明远指着上面的数字,声音低沉却如雷霆炸响:
“这是赵瑞龙给高小凤母子设立的信托基金。老师,您告诉我,一个普通的渔家女,凭什么能拿到两亿的抚养费?这笔钱是给她的吗?不,这是给您手中的权力的!”
“以结婚为名,行受贿之实。老师,这在刑法里叫什么,不用我背给您听吧?”
高育良看着那份流水单,身体晃了晃,终于瘫软在椅子上。
他的“法律盾牌”,碎了。
不仅碎了,还成了刺向他心脏的利剑。
“我是被他们套进去的……”
“明远,你是来抓我的吗?”高育良睁开眼,看着这位如今已是全省三号实权人物的学生。
“不。”
“我是来还愿的。”
李明远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也给高育良续了一杯。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压在了那文档袋上。
那是一份《香港汇丰银行资金冻结告知书》。
上面的金额是那两亿港币,账户所有人是高小凤,但状态栏显示:“资金异常,长期冻结,未实际入帐” 。
“这是……”高育良猛地看向学生。
李明远语气平稳,仿佛在说一件陈年旧事:
“老师,您在位这些年,提携了同伟,也提携了我,这份恩情,学生一直记着。所以,我让大路在香港动用商业手段,让这笔钱在公海里迷路了。”
“从法律上讲,这笔钱从未真正进入过受益人的口袋 。”
李明远看着高育良,眼神中只有平静与尊重:
“老师,这是犯罪未遂 ,甚至是不知情 。法律讲究证据链,链条断了,这就是个严重违纪的生活作风问题。”
高育良的手颤斗着抚摸着那张纸。
他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明远,你……”高育良喉咙发堵。
“汉大政法系几十年的声誉,不能毁在赵瑞龙手里。”
“所以,这不仅是为了您,也是为了我们大家。”
李明远将一份《辞职申请书》轻轻推过去:
“沙书记那边我汇报过了。鉴于您对汉东曾经的贡献,也为了维护省委的最后一点体面……组织上希望您,主动辞职 。”
“辞职?”高育良愣住了。
“对。以身体健康为由,辞去一切职务,配合组织调查。”
李明远看着他,语气诚恳:
“只要您现在写下这封辞职信,今晚就不会有警笛声,也不会有手铐。这是学生能为您争取的,最后的尊严。”
高育良看着那张白纸,又看了看李明远。
许久,他苦笑了一声,颤斗着拿起了笔。
刷刷刷。
高育良写下了他政治生涯的最后一个签名。
写完的那一刻,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佝偻了下去。他不再是那个权倾汉东的副书记,只是一个犯了错的老人。
临走前,高育良叫住了李明远。
“明远,这本书送你了。为师最后教你一课:权力是把双刃剑。它能让你实现抱负,也能让你万劫不复。当官,要有敬畏之心啊。”
李明远双手接过书,深深鞠了一躬:
“学生受教。”
李明远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 吴惠芬正站在阴影里。
“师母,老师累了,您多陪陪他。”
李明远没有多说,只是点到为止,“过段时间风头过了,我再带林婉和孩子来看您。”
吴惠芬看着李明远,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微微点了点头。
……
省委大院外。
黑色的奥迪车里, 祁同伟坐在驾驶座上,指间夹着烟,车窗半开。
看到李明远出来,他弹飞烟头,发动了车子。
“妥了?”祁同伟问,声音低沉。
“妥了。”
李明远坐进后座,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老师软着陆,降级退休。”
“那就好。”
祁同伟长出了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老师没事,那咱们的手脚也就放开了。赵瑞龙那小子现在成了丧家之犬,正在四处找路子想跑。”
“让他跑?”李明远反问。
“跑不了。”
祁同伟冷笑一声,握紧了方向盘:
“京州、吕州、岩台……所有的路口我都布了眼线。他现在就是瓮中之鳖。”
车子导入车流,向着光明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