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冬 ，一场寒潮席卷了汉东省。
但这股寒意，远不及省委大院里弥漫的紧张气氛来得彻骨。
老书记、 如今已在京身居要职的赵立春，回汉东视察了。
虽然名义上是“调研老工业基地转型”，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赵家在汉东的生意最近遇到了大麻烦——股市崩盘让赵瑞龙亏空巨大，刘新建的油气集团帐目也因为审计收紧而岌岌可危。
……
省委迎宾馆，一号楼。
晚宴极其丰盛，但餐桌上的气氛却很压抑
现任省委书记和省长（过渡型）陪着笑脸，高育良、李达康、李明远等实权常委作陪。
赵瑞龙坐在末席，低着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酒过三巡。
赵立春放下了筷子，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李明远身上。
“明远啊，听说最近省政府对企业的资金监管很严？瑞龙跟我说，山水集团想贷笔款周转一下，手续卡在你那儿半个月了？”
来了。
这是当面要债 。赵立春虽然笑着，但这不仅是询问，更是施压。
在座的常委们都停下了筷子。以前赵立春在位时，这种事只要暗示一下就行，现在竟然需要拿到桌面上来说，说明赵家的控制力确实下降了。
李明远放下酒杯，神色躬敬，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老书记，您有所不知。最近中央巡视组在搞‘金融去杠杆’回头看。银监会下了死命令，对于负债率过高的企业，一律暂停新增授信。了，银行那边……我也难办啊。”
他把“中央”和“银监会”搬出来当挡箭牌。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有什么不好弄的？”赵立春眉头微皱，“省行的行长不是说了吗，只要省里给个函，风险可控就行。”
“老书记，您在中央，肯定比我们更清楚现在的形势。”
李明远苦笑一声，开始“诉苦”：
“今年银监会查得太严了，尤其是对房地产和过剩产能的贷款，那是红线。山水集团这笔钱，抵押物有些遐疵（重复抵押），审计厅那边已经挂了号。我要是这时候大笔一挥签了字，那就是顶风作案。到时候万一上面查下来，不仅我要挨处分，恐怕还会把瑞龙给牵扯进去。”
李明远这番话， 滴水不漏 。
他不说“我不批”，他说“政策不让批”、“查得严”、“是为了瑞龙好”。
赵瑞龙在一旁忍不住了，插嘴道：“爸，李省长就是太谨慎了。别的省都能变通，怎么咱们汉东就这么死板？”
“闭嘴！”
赵立春瞪了儿子一眼，然后转头看向李明远，眼神里没那么随和了，语气沉了几分：
“明远啊，谨慎是好事。但干工作也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嘛。有些时候，原则性要坚持，灵活性也要有。汉东的企业有困难，政府拉一把是应该的。你回去再研究研究，看看有没有变通的办法？”
意思是： 别拿政策唬我，赶紧给我办了。
李明远沉默了两秒。
他知道，再推脱就是撕破脸。但他更知道，这个字绝对不能签。
“老书记，您的指示我记住了。”
李明远抬起头，神色依然躬敬，但话却封死了：
“回去我就开个协调会，让金融办、审计厅和银行坐在一起论证一下 。只要符合合规流程，我们一定特事特办。但如果确实违规……老书记，我也得对省委省政府负责，对您留下的汉东基业负责啊。”
“论证” 就是 “拖” 。
“负责” 就是 “拒” 。
赵立春盯着李明远看了好一会儿。
他听懂了。这个曾经他眼里的“小年轻”，现在翅膀硬了，是用“软钉子”在扎他。
他虽然是老领导，但毕竟已经调走了。现官不如现管，李明远咬死“合规”，他也挑不出理来。
“行吧。
他端起面前那杯茶，却发现茶水已经凉透了。
“看来我是老了，跟不上形势了。这汉东的茶，凉得真快啊。”
人走茶凉。
这是最严厉的指责，也是最后的通谍。
……
散场后，赵立春房间。
只有高育良一个人被留了下来。
没了外人，赵立春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把茶杯重重地磕在桌子上。
“这个李明远，不识抬举！”
赵立春冷哼一声，“我还没死呢，他就敢跟我打官腔？拿审计厅压我？”
“老书记，您消消气。”
高育良递上一杯热茶，劝道：
“明远这孩子现在是常务副省长，盯着他的人多，他也是怕出事。而且……他说得也没错，最近上面的风向确实紧。”
“你少替他说话！”
赵立春指着高育良，语气严厉：
“我看出来了，他是想跟咱们做切割。育良，你要警剔啊。他在省政府把钱袋子捂得那么紧，以后瑞龙和刘新建的日子不好过。”
“那您的意思是……”
“敲打敲打。”
赵立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别让他太顺了。政法口和组织口在你手里，有些人事安排，你要有自己的主张，不能让他李明远想用谁就用谁。得让他知道，汉东到底谁说了算。”
高育良心中一凛，连忙点头：“我明白。我会掌握好分寸的。”
……
李明远家中。
李明远回到家，松了领带，长出了一口气。
林婉端来一碗热粥：“怎么样？老书记没难为你吧？”
“难为了，但我没接招。”
李明远喝了一口粥，神色轻松了不少：
“他毕竟不在汉东了，虽然馀威还在，但只要我不犯错，他也拿我没办法。今天这个软钉子碰回去，赵瑞龙应该能消停一阵子了。”
“不过……”
李明远放下碗，看着妻子：
“接下来这几年，咱们得更小心。赵立春肯定会让高育良或者刘新建给我找麻烦。咱们只要守住底线，不贪不占，他们就抓不住把柄。”
“恩，我知道。”林婉温柔地帮他揉着太阳穴，“不管发生什么，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这一晚，李明远睡得很踏实。
拒绝了赵立春，虽然得罪了这位威望极高的老领导，但他守住了自己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