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盛夏，热浪席卷了整个金山县，却挡不住全县人民内心的沸腾。
历时一年半，那条曾被视为天方夜谭的一级公路，终于全线贯通。
与此同时，致远集团投资的金山建材工业园一期正式投产，第一批印着“致远”logo的瓷砖和板材，顺着这条新修的大动脉，源源不断地运往全省各地。
金山县的gdp增速，在这一年跑出了惊人的曲线，成为了岩台市乃至汉东省扶贫攻坚的样板。
通车典礼现场。
彩旗招展，锣鼓喧天。
李达康站在主席台中央，手中握着金色的剪刀，在无数闪光灯的聚焦下，意气风发地剪断了红绸。
这一刻，李达康脸上的笑容比夏日的阳光还要璨烂。他知道，这条路不仅通向了金山的未来，也通向了他副厅级的仕途。
而作为这一切的具体操盘手，李明远却刻意站在了观礼人群的第二排，避开了镜头的中心。
二十五岁的副县长，虽然年轻，但他深知“功高不震主”的道理。舞台是李达康的，而实惠和政绩，早已写进了他的履历文档里。
……
典礼结束后的媒体采访区。
李明远刚想从侧门离开，就被一道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叫住了。
“李县长，请留步。”
李明远回头，看到一位穿着米色职业套装、留着干练短发的年轻女性。她手里拿着录音笔，胸前挂着《汉东日报》的记者证。
虽然只是淡妆，但那种知性、从容的气质，让她在一群推推搡搡的记者中显得格外醒目。
“您好，我是汉东日报政经版的记者，林婉。”
她伸出手，手指纤细修长，握手时却很有力，掌心干燥温暖，“刚才李达康县长在采访中多次提到，金山奇迹离不开您的‘资本运作’。我想请问，您作为公职人员，是如何看待政府权力与市场资本的边界的？”
李明远眼神一凝。
这个问题很犀利，甚至有点刁钻。
在90年代中期，这还是个敏感话题。答不好，就是“官商勾结”；答好了，就是“解放思想”。
这个女记者，不简单。
“林记者，边界在于契约。”
李明远微微一笑，从容作答，声音不大却透着强大的逻辑力量：
“政府出政策，企业出资金，百姓得实惠。只要一切在阳光下进行，契约就是最好的防火墙。我们金山不搞权力寻租，我们搞的是资源置换。用未来的资源，换今天的发展。”
林婉的眼睛亮了。
她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省人大法工委退居二线的主任，从小耳濡目染，让她对官场有着天然的敏锐度。她采访过无数基层干部，大多满口官腔，或者唯唯诺诺。
像李明远这样逻辑清淅、敢于直面内核问题、且眼界超前的年轻官员，她是第一次见。
“资源置换……很好的概念。”
林婉关掉录音笔，换了一副私下的口吻，嘴角微扬：
“李县长，其实我关注您很久了。从当年的‘法制宣传进社区’，到后来的‘以地换路’，您的每一步棋，都走在了政策的前面。有时候我在想，您不象是体系里的人，倒象个……局外人。”
李明远心中猛地一跳。
这是第一次有人看穿他的“底色”。
作为重生者，他确实是用一种近乎“上帝视角”的局外人眼光在审视这个时代。
他深深地看了林婉一眼，在嘈杂的人群中，两人的目光交汇，仿佛形成了一个静谧的磁场。
“林记者，”李明远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候，只有局外人，才能看清局里的棋。”
……
那次采访之后，两人的联系多了起来。
起初是工作。林婉的一篇深度报道《金山模式：贫困县的突围之路》，在《汉东日报》头版刊发，文笔老辣，立意高远，不仅为李达康造了势，更将李明远的名字推向了全省高层的视野。
后来是私交。李明远去省城跑项目时，会约林婉喝杯咖啡。
他们不聊风花雪月，他们聊宏观经济，聊法治建设，聊汉东错综复杂的局势。
李明远发现，林婉不仅懂政治，更懂分寸。她从不打听李明远的机密，却总能在他需要舆论支持的时候，递上一把最锋利的笔；在他疲惫的时候，给出一个最恰当的沉默。
这就是李明远一直查找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