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麻生成实再熟悉不过,这些天他在太多人脸上见过相似的模样。
他也是某位“工藤新一挑战赛”的选手吧。
少年将打火机收进口袋,从怀里取出一份泛黄的琴谱,递向麻生成实:
“这是我在保险柜找到的,你父亲留下的乐谱。上面写到了你的名字,还有一句话:成实,好好活下去。请不要辜负他最后的期望。”
纸张在空气中微微颤动,仿佛承载着岁月的重量。
麻生成实的目光掠过那些熟悉的音符,没有去接,只是苦笑着摇头:
“太晚了。三条人命在手,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唯有以死赎罪。”
少年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捂着胸口喘息,语气却异常坚定:
“你听过福尔摩斯的一句话吗?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
麻生成实怔住了。
少年艰难地向前迈了一步:“从法律的角度看,杀人无疑触犯了法律的正义。但一切法律都来源于人们的共识。从人类最朴素的观念来看,这确实是你实现正义的唯一方式。”
“难道对你来说,杀人也可以是正义的吗?”麻生成实感到荒谬,“我杀了三个人!”
少年终于走到他面前,将乐谱轻轻放在他手中:“不,对我来说,剥夺他人的生命永远不是实现正义的方式。”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阻止我的赎罪?”麻生成实握紧了手中的乐谱。
工藤新一注视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
“这是我自己的正义,而不是你的。”
“强行要求所有人追求高尚而完美的正义,那是对受害者的过分苛责。”
“我只是一个偶然路过你命运的侦探,不了解你的仇恨,也无法体会你多年的痛苦,更没有资格对你选择的正义指手画脚。但是——”
他指向那份乐谱:“我有义务阻止错误的赎罪方式。”
麻生成实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只觉可笑。
我已经如此面目可憎,难道连最后一点对道德的坚持都不被允许吗?
“我真的…真的不想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罪犯。所以,请让我就这样死去吧。”
“活着本身就是意义,死去只是一种逃避的方式,人要勇敢地承担自己的罪恶。”
“如果你死了,才会永远成为一名罪犯。这甚至不是法律对你的审判,而是你的道德对自己的审判。因为你认定自己是罪犯,才需要以死赎罪。”
麻生成实的手指微微颤抖,乐谱上熟悉的字迹好像带着温度。
是吗?
我…在逃避吗?
工藤新一踉跄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钢琴,却仍努力抬起头:
“这些年,你有想过自己的父亲如果还活着吗?或者我这样问,你希望你的父亲还活着吗?”
只有这个问题,麻生成实无法欺骗自己。多少个日夜,他辗转反侧,一次次地幻想过。
“是…我希望他活着……”
工藤新一继续轻声引导:“那么,如果他真的活着,而你知道了他的罪行,你会怎么做?”
麻生成实几乎站立不稳,他咬着牙,说出了与自己选择截然相反的回答:
“……让他自首,接受法律的审判。”
这是他最希望的结局。
即便他是一名罪犯,我依然很卑劣地希望父亲还活着……
“所以,成实,你的父亲又怎么会希望你这样死去?”
工藤新一打开琴盖,引导麻生成实在琴凳上坐下。当他的手不自觉地落在琴键上时,《月光奏鸣曲》的旋律再次流淌而出,伴随着他止不住的泪水。
“请你相信,我不是在指责你的过错。你的过错里,有很大一部分源于法律未能给予的公正。所以,无论如何,这份过错都不该用死亡来偿还。”
泪水模糊了麻生成实的视线,他弹奏着这首月光奏鸣曲,仿佛与父亲当年的心境重合。
当年的你是否也像如今的我一样,为了罪行如此煎熬?
如果你没有死,会逃避吗?
还是面对一切?
人为什么总是如此软弱,软弱地不想承担罪恶,于是走上死亡这条捷径,告诉自己人死债消,从此我与这世界两不相欠。
在悠扬的琴声中,工藤新一忍着抽痛的心脏,深吸一口气:
“人的一生有很多底线是不可以跨越的,一旦跨过,就再也无法原谅自己,灵魂也会被撕扯地支离破碎。”
“你为了复仇,触犯了生命这条道德底线,这是你真正需要赎的罪。”
工藤新一直视着麻生成实的眼睛,仿佛看到那个濒临破碎的灵魂:
“为了保持自己灵魂的完满,为了自己内心的正义,你要勇敢地活下去,不为任何人,只为你自己。”
这一刻,麻生成实真的获得了一股力量。
不是为了任何人赎罪?
不是为了法律、不是为了那三个死有余辜的人,仅仅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
“我…可以做到吗?”
工藤新一看穿了他心底最深的挣扎,他的手指轻轻按在胸口,那里的心跳声急促而真实:
“谁都犯过错,我也一样。”
“曾经有很多次,在深夜里,我也问过自己,如果我死掉的话,是不是对所有人都更好?”
“但每一次,我都坚定地告诉自己,不可以逃避。这是只属于我自己的命运,若是轻易死去,就是把本该由我承担的责任,推给了那些在乎我的人。可他们…从没有义务替我背负这些。”
工藤新一缓缓抬起手,任由从窗外洒落的阳光在指尖流淌。
“我的一切命运由自己承担,我的一切正义由自己践行,我的一切罪恶由自己背负。”
麻生成实闭上眼睛。
他忽然发现,原来选择面对,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沉重。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底的阴霾已然散去:
那么,我选择承担自己的命运。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那首象征着悲伤与罪恶的月光奏鸣曲也就此结束,麻生成实终于露出一个微笑:
“可以告诉我吗,你究竟是哪一位‘工藤新一’?”
少年无奈地笑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轻盈跃动,奏出一串看似随意却暗含规律的音符。
这正是麻生成实在案件里用过的暗号。
麻生成实凝神细听,这些音符在他心中自动转化为对应的字母: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在心中念出那个完整的名字:
“工藤新一。”
原来你是,真正的工藤新一。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发自内心地想要模仿你,成为你。你真的…会给人力量。”
不过,他们全都模仿得不像。
因为,工藤新一只此唯一,独一无二。
窗外的阳光正好,温暖的光斑洒在工藤新一的侧脸上。琴,叹道:
“如果我真的能给到你力量,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