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之上,巫咸蚩屠被执事搀扶下场,他最后那句“魂飞魄散”的嘶哑威胁,如同毒蛇的嘶鸣,依旧缠绕在众人心头。蛊雕邪影带来的灵魂颤栗尚未完全平复,祭坛上的空气凝重如铁。
短暂的死寂后,中年执事的声音打破沉默:“巫咸蚩屠伤势过重,无法继续守擂。下一轮,抽签决定擂主。”
剩余的选手们,此刻仅剩十余人。张昊、李岩、鬼方幽骸、三苗苗小蛮、羽民飞翎,以及另外几名来自不同部落、气息不俗的战士,目光都落在那重新捧出的石罐上。
李岩的左手从石罐中抽出,骨牌翻转,上面是一个醒目的“壹”字。
擂主,李岩。
张昊看向他,李岩微微点头,脸色依旧有些失血后的苍白,右臂夹板未除,左腿行走间也微有凝滞。但那双眼睛,沉稳如旧,仿佛刚才蚩屠那场惊心动魄、涉及神魂层面的诡异战斗,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太多波澜。
他松开搀扶张昊的手臂,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右臂夹板的位置,左手按在腰间猎刀刀柄上,一步一步,走向擂台中央。脚步不快,甚至因为腿伤显得有些慢,但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仿佛与脚下古老的祭坛岩石融为一体。
台下目光汇聚。
李岩的模样实在算不上有威慑力。重伤未愈,气息虚浮,甚至需要借助夹板固定手臂。在许多选手眼中,这或许是第一轮中最“软”的一个擂主。击败他,不仅能够晋级,或许还能额外收获那对师兄弟身上的信物——剑齿火虎獠牙的诱惑,并不小。
李岩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最后看向中年执事,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准备好。
无需多言,挑战即刻开始。
“我来!”
一个身影几乎在李岩站稳的瞬间便跃上擂台。来人身材魁梧高大,虽不及燧石部战士那般夸张,却也筋肉虬结,充满力量感。他肤色黝黑,穿着一身简陋的皮甲,胸口绘着一头咆哮的熊头图腾。来自北方黑熊部落的战士,熊山。以力量狂暴、性情悍勇着称,初试中曾正面搏杀一头狂暴山熊,实力不容小觑。
熊山打量了一下李岩,尤其是他打夹板的右臂和微跛的左腿,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与毫不掩饰的贪婪。“小子,伤成这样还上来?把那对剑齿交出来,自己滚下去,省得熊爷我动手,拆了你这身骨头!”
李岩没有回应他的挑衅,只是缓缓将左手从刀柄上移开,垂于身侧,双脚分开,不丁不八,站了一个看似随意,实则稳如老松的桩步。受伤的右臂自然下垂,夹板显得有些突兀,但他整个人的气势,却在站定的瞬间悄然改变。那股因伤势带来的虚浮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大地般沉厚、稳固、难以撼动的感觉。
熊山见对方无视自己,勃然大怒:“找死!”
他低吼一声,果真如同暴熊发狂,脚下猛地蹬地,庞大身躯挟着腥风直扑而来!没有任何花巧,就是最野蛮、最直接的冲撞!双臂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抓向李岩双肩,意图凭借绝对的力量,将这个“病号”直接擒抱住,扔下擂台!
擂台似乎都在这狂猛的冲势下微微震颤。
李岩依旧未动。
直到熊山冲至身前五尺,那双大手即将触及肩头,李岩的左脚才微微向后滑开半步,腰身随之下沉。不是后退,而是调整重心,将桩基扎得更深。同时,他垂着的左手自下而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弧,似慢实快,搭向了熊山抓来的右腕。
没有硬碰硬的格挡,只是轻轻一搭、一引。
熊山只觉得右腕处传来一股粘稠柔韧的劲力,自己前冲的巨力仿佛撞入了一团厚厚的棉花,又像是陷入沼泽,不由自主地被带偏了方向,抓向李岩肩头的一击顿时落空,整个人因为惯性,朝着李岩侧前方冲去。
李岩脚下未动,只是腰胯拧转,借着熊山前冲之势,左手顺势向其肋下一托!
“咦?”熊山惊觉不妙,想要稳住身形,肋下已被一股不算猛烈、却恰到好处的力量一推,本就前冲失控的身体更加不稳,踉跄着向前扑出好几步,险些自己冲下擂台。
台下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熊山稳住脚步,霍然转身,黝黑的脸膛涨得发紫。刚才那一下,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头撞上了滑不留手的泥鳅,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使,还差点出了大丑。
“滑头的小子!”熊山怒吼,不再轻视,双臂肌肉鼓胀,气血翻腾,皮肤隐隐泛起一层黑铁般的光泽。他改变策略,不再试图擒抱,而是双拳抡起,如同两柄沉重的战锤,一左一右,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砸向李岩的头颅和胸腹!拳风刚猛,显然动了真怒,全力施为。
面对这笼罩上身的狂暴拳影,李岩终于动了。
他左脚向前踏出小半步,右手依旧垂着,仅以左手应敌。手臂抬起,横于身前,拳未紧握,掌未成爪,只是小臂竖起,如同一面随身移动的盾牌。
“砰!”“砰!”
熊山的双拳,几乎同时砸在李岩竖起的小臂上!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李岩身形微微一晃,脚下生根,纹丝未退。他左臂承接了这狂猛的两拳,衣袖碎裂,露出的手臂皮肤瞬间变得通红,隐隐有血丝渗出,但他眉峰都没动一下。
熊山却感觉拳头像是砸在了一座包裹着皮革的铁墩上!反震之力让他手臂发麻,更有一股沉厚坚韧的劲力顺着拳头逆冲回来,震得他气血微微一滞。
“好硬的胳膊!”熊山心中一凛,但攻势不停,双拳如雨点般落下,狂风暴雨般砸向李岩!拳、掌、肘、肩,黑熊部落的近身搏杀之术被他施展得淋漓尽致,每一击都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
李岩始终以单臂应对。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只是在小范围内移动手臂、偏转身形。左臂或横拦,或斜架,或外崩,每一次都与熊山的攻击精准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连绵不绝的“砰砰”闷响,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在擂台上,也敲在观战者的心头。
他像是一块被惊涛骇浪不断拍打的礁石。
熊山的攻势如同怒潮,汹涌澎湃,力量惊人。
李岩的防御则如同礁石,沉默坚韧,岿然不动。
任凭你浪涛如何猛烈,我自扎根海底,巍然屹立。
熊山越打越心惊,越打越焦躁。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轰出了多少拳,对方那条看起来并不粗壮的左臂,就像是最坚韧的藤甲包裹的精铁,总能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将他的力量或格挡,或卸开,或引偏。对方脚下步伐更是沉稳得可怕,受伤的右腿似乎并未影响到他重心的稳定,无论自己如何猛攻,都无法逼退他哪怕一步!
更让他难受的是,对方的呼吸始终平稳悠长,眼神沉静如水,仿佛这狂猛的攻击并未给他带来多大压力。而自己,连续爆发之下,气血消耗巨大,呼吸已经开始粗重。
不能再拖了!熊山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后撤半步,拉开一点距离,全身骨骼发出噼啪爆响,原本就魁梧的身躯似乎又膨胀了一圈,皮肤下的黑铁光泽更加浓郁。他右拳后收,全身力量疯狂向拳头凝聚,整条右臂的血管都贲张起来,拳头表面甚至泛起一层淡淡的血光。
这一击,凝聚了他此刻全部的精气神,威力远超之前的捶打,但一击之后,也会陷入短暂的虚弱。
就在熊山蓄势,气势攀升到顶点的瞬间,一直稳守不动的李岩,动了。
他没有趁对方蓄力时抢攻,那不符合横拳稳守反击、后发先至的拳理。他等的,就是对方旧力已尽、新力将发未发、心神全部集中于这一击的刹那!
熊山嘶吼着,右拳如同出膛的血色炮弹,带着一往无前、粉碎一切的气势,轰向李岩胸膛!
这一拳,速度、力量、气势,都达到了熊山的巅峰!拳锋所过,空气被极度压缩,发出尖锐的爆鸣!
李岩终于抬起了他一直垂着的、打着夹板的右臂。
不是用拳头,而是用肘。
他右脚向前踏出半步,腰胯拧转发力,脊柱如大龙节节推送,力量自脚底升起,传递至腰,贯于肘尖!同时,一直横于身前的左臂向内侧微微一收,如同关门落闩,封住中线。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沉稳、简洁、迅猛!
他打夹板的右臂手肘,如同蓄势已久的毒龙出洞,又像是从大地深处猛然刺出的岩锥,精准无比地,迎向熊山那血色拳锋的侧面手腕处!
崩拳劲力,讲究穿透,如木之生长,无孔不入。此刻以肘为锋,凝聚了李岩蓄势已久的气血与横拳的沉雄底力,更是将“崩”的穿透与“横”的厚重结合!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传遍全场!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熊山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血色拳芒溃散。他脸上的狰狞与狂吼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痛苦与难以置信。他的右手腕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弯曲,显然腕骨已被这一肘崩断!
汹涌而来的崩拳劲力并未停止,沿着手臂经脉狂涌而上,瞬间冲溃了他凝聚于右臂的气血,更震得他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喉头一甜,鲜血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
而李岩这石破天惊的一肘之后,左掌已顺势拍出,印在熊山因剧痛和劲力冲击而空门大开的胸膛!
一股沉厚如山的劲力透体而入!
熊山庞大的身躯再也无法站稳,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正面撞中,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直接摔下擂台,重重砸落在数丈外的地面上,滚了几圈才停住。他挣扎着想爬起,却因右手腕断裂和内脏震荡,一时无力,只能半跪在地,咳出淤血,看向擂台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茫然。
擂台上,李岩缓缓收势。右肘处的夹板已然碎裂,露出下面依旧红肿但骨骼已然接续完好的手臂。他脸色更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显然刚才那一击对他重伤未愈的身体也是不小的负担。但他站得笔直,呼吸虽然急促,却迅速平复下去。
中年执事上前,查看了一下熊山伤势,宣布:“黑熊部落熊山,落台负伤,淘汰。李岩,守擂成功。”
台下,一片寂静。
许多原本对李岩抱有轻视、跃跃欲试的选手,此刻都收敛了神色,目光变得凝重。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重伤未愈的人,仅用单臂,便正面抵御了黑熊部落战士狂风暴雨般的猛攻,稳如山岳。更在对方施展绝杀一击的瞬间,以精准狠辣到极点的一记肘击配合掌推,瞬间反杀,将其轰下擂台!
整个过程,李岩移动范围极小,几乎是以静制动,却展现出了令人心悸的防御韧性、战机捕捉能力以及那深藏不露的瞬间爆发力!
那记肘击的时机、角度、力度,简直妙到毫巅!
这不是侥幸,这是实打实的强大实力!即便带伤,也绝非软柿子!
张昊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李岩的横拳,越发得了“厚德载物,后发制人”的真意。刚才那一肘化崩拳,更是将形意拳劲力的转换运用得淋漓尽致。
鬼方幽骸的黑袍微微拂动。
三苗苗小蛮歪着头,手指点着下巴,似乎在思考如果是自己那些虫子,能否突破那面“盾牌”。
羽民飞翎的眼神在李岩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张昊,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岩没有理会台下的目光,也没有立刻调息,而是看向中年执事,等待下一个挑战者。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干净利落的胜利,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沉稳如山,反击如雷。
彝部落(师门)的第一枪,已然打响。
而擂台的残酷,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