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会石殿内的气氛,比城外呼啸的寒风更冷。欣完??鰰占 芜错内容
幽绿色的火把光芒跳跃,映照着七张或阴沉、或铁青、或疲惫的脸。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感。
“第十三个了。”
大长老鬼叟的声音依旧干涩,但这一次,里面多了点别的意味——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审视。他枯瘦的手指在石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单调的“叩、叩”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在场几位长老的心上。
“七天,十三名各寨精锐子弟,外加五名搜捕队员。十八个。”鬼叟眼皮微抬,浑浊的目光扫过左右,“其中不乏有望冲击祖地核心的好苗子。岩豹,毒娘子,黑羽现在,连出去搜捕的人都开始失踪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转厉:“巫咸立城百年,何曾有过如此耻辱?!”
石桌旁的几位长老,脸色都极为难看。
青蝰寨的蝰老嘴唇哆嗦,想说什么,最终化为一声粗重的喘息。黑水寨的长老黑山,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响。赤蟒洞的赤练长老,眼神阴郁得能滴出水来。
负责执法队和城防的两位长老,更是如坐针毡,额头冷汗涔涔。
“戒严,无效。搜捕,无效。悬赏,无效。”鬼叟一字一顿,“那黄面人,是在用我们的血,给全城的人上课——他想杀谁,就杀谁。我们,拦不住。”
“大长老!”执法队长老忍不住开口,声音发干,“我们已经竭尽全力,祖地卫队全部出动,日夜不休,巫阵覆盖全城主要街道,每个外来者都反复盘查可那凶手就像就像会遁地一样!”
“遁地?”一直闭目不言的紫纹长老突然开口,声音空灵依旧,但细听之下,也有一丝疲惫,“我检查过黑羽小队失踪的现场。没有遁地术的痕迹。凶手是利用了地形、夜色、甚至人心。”
“人心?”黑山长老皱眉。
“恐惧。”紫纹缓缓睁开眼,眸子里紫光流转,“他在散播恐惧。年轻的子弟们怕了,慌了,草木皆兵,疑神疑鬼。这种状态下,十成实力发挥不出五成,反应迟钝,判断失误。黑羽小队,就是例子。他们被诱入废墟,心神已乱,又被各个击破。”
她看向鬼叟:“大长老,当务之急,不是继续漫无目的地搜捕。凶手潜藏极深,且对巫阵和搜捕手段似乎有所了解。再这样下去,只会让我们的人继续白白折损,而年轻一代的士气会彻底崩溃。”
“崩溃?”蝰老猛地抬头,眼珠子发红,“难道就任由那黄面人继续杀下去?!我青蝰寨的苗子快被杀绝了!”
“自然不会。”鬼叟重新耷拉下眼皮,手指停止敲击,“但方法,要变一变。”
厅内安静下来,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既然他专挑年轻、落单、或小队行动的天才下手。”鬼叟的声音恢复了平板的干涩,“那我们就让他无从下手。”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四个字:“贴身护卫。”
几位长老都是一愣。
“从今日起,所有被列为重点培养、或有潜力冲击祖地的年轻子弟,每人至少配备一名资深战士或咒师作为贴身护卫。护卫修为不得低于凝脉后期,经验必须丰富,最好是参与过多次山外狩猎或部落冲突的老手。”
“这些子弟,日常起居、修炼、外出,护卫必须寸步不离。若需离开住所,必须提前报备路线和时间,且必须两人以上结伴,护卫随行。夜间,严禁任何非必要的室外活动。”
“各寨院落,加派祖地卫队驻守,设明暗哨,日夜轮值。所有食物、饮水,需经专人检验。”
鬼叟一条条说出,语速不快,但每一条都透着无奈和决绝。
这相当于,把那些心高气傲的年轻天才们,当成了需要严密保护的“瓷器”,关进了更坚固的“笼子”。
“这”赤练长老迟疑道,“大长老,如此一来,那些孩子的锐气恐怕”
“锐气?”鬼叟打断他,眼皮一抬,目光如冰锥,“命都没了,要锐气何用?现在他们还有锐气吗?一个个吓破了胆,连门都不敢出!与其让他们在恐惧中消磨殆尽,不如先保住性命,保住根基!”
几位长老默然。
是啊,现实如此残酷。面对一个神出鬼没、手段狠辣的暗杀者,什么天才的骄傲,什么未来的潜力,在冰冷的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可是”执法队长老为难道,“资深战士和咒师,尤其是凝脉后期以上的好手,各寨数量也有限。祖地卫队抽调了大半人手用于搜捕和城防,再要分出一批去做贴身护卫,恐怕”
“不够,就从各寨护卫队里抽!从狩猎队里抽!从那些年纪稍长、潜力已尽但经验丰富的老家伙里抽!”鬼叟语气斩钉截铁,“告诉他们,这是部落存续之令!护卫期间,待遇翻倍,若有损伤,部落厚恤!若护卫对象出事,护卫同罪!”
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位长老相视一眼,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另外,”鬼叟补充,“通知所有年轻子弟,即日起,祭武大会暂时中止。何时重启,另行通知。让他们安心待在住处,配合护卫,抓紧时间修炼,不得惹事,更不得擅自行动!”
中止大会。
这在巫咸部落历史上,几乎是头一遭。祭武大会不仅是选拔人才,更是彰显部落武力、凝聚人心的盛事。如今被迫中止,无异于向全城、甚至向周边所有关注此事的势力宣告:巫咸,被一个暗杀者逼得束手无策,连最重要的盛事都办不下去了。
耻辱,赤裸裸的耻辱。
但在生死存亡的威胁面前,耻辱也得咽下去。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如同在已经冰封的湖面,又砸下一块巨石。
石屋区,各寨院落。
当听到要配备“贴身护卫”,且行动受到严格限制,甚至大会中止的消息时,年轻天才们的反应各异。
有人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出门,终于有人时刻保护了。虽然屈辱,但至少安全了。
有人感到愤怒和不甘。他们是天之骄子,是未来部落的支柱,如今却要像襁褓中的婴儿一样被人看护,连出门都要报备,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凭什么?!我不需要什么护卫!”黑水寨一个脾气火爆的年轻刀客对着前来传达命令的寨中执事吼道,“老子自己能保护好自己!”
执事面无表情:“这是大长老会共同决议。要么接受护卫,遵守规定。要么离开巫咸城,自谋生路。不过,城禁未解,你出不去。”
刀客脸色涨红,拳头捏得死紧,最终颓然坐下。
更多的人,是麻木和接受。连续的血腥死亡,早已击垮了他们的心气。护卫就护卫吧,总比死了强。
当天下午,各寨的“护卫”陆续到位。
大多是三四十岁年纪,面容沧桑,眼神沉稳,气息凝练的老手。有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疤痕,有的手上布满厚厚的老茧,有的沉默寡言,有的眼神锐利如鹰。他们穿着统一的深灰色皮甲,佩戴着象征护卫身份的骨牌,沉默地站到了各自需要保护的年轻天才身边。
青蝰寨蝰尾的护卫,是个独臂的中年汉子,断臂处套着个铁钩,目光阴冷,腰间皮带上插着六把薄如柳叶的飞刀。他话很少,只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蝰尾身后,眼神如同盘旋的秃鹫,扫视着周围每一个角落。
赤练子的护卫,是个脸上刺着青色毒虫花纹的老咒师,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和腥气。他检查了赤练子所有的炼丹材料和成品,又在他房间各处撒下防毒的粉末,布下预警的小型巫阵。
影刺的护卫,是个身材矮小精悍、皮肤黝黑的老猎人,据说能在丛林里追踪到三天前的脚印。他进了院子,先是不声不响地检查了所有围墙、屋顶、门窗的薄弱处,又默默在几个隐蔽角落布置了触发式的铃铛和陷阱。
护卫的到来,带来了一丝安全感,但也带来了更深的压抑。
往日自由散漫、呼朋引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现在,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个沉默的影子。说话要顾忌,行动要报备,甚至连修炼时,都有一双眼睛在旁边看着。
天才们感觉自己像被圈养的珍贵兽宠。
屈辱,无奈,又隐隐有一丝庆幸——至少,还活着。
街道上,巡逻队依旧,但气氛更加凝重。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年轻子弟在护卫的陪同下匆匆走过,神情紧张,目不斜视,脚步飞快。
中央高台的擂台彻底冷清下来,旗杆上的彩旗被撤下,换上了象征警戒的黑色图腾旗。
祭武大会中止的消息,如同寒风,吹遍了全城每一个角落。
商铺依旧关门,行人依旧稀少,入夜后更是死寂一片。
巫咸城,这座以凶悍和巫咒闻名的部落主城,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气氛凝重的兵营,或者监狱。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蜡黄脸色、神出鬼没的“黄面人”。
长老会的石殿内,鬼叟独自坐在主位上,幽绿的火光将他瘦长的影子投在粗糙的石壁上,扭曲晃动。
他面前摊开着一卷陈旧的兽皮地图,上面标注着巫咸城及周边区域的详细地形。
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城西那片废弃染坊的区域。
“贴身护卫呵。”他干涩地冷笑一声,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治标,不治本。”
“老鼠还在城里。躲在最深的阴影里,看着我们手忙脚乱,看着那些娃娃变成惊弓之鸟。”
“你在等什么?下一步,又想杀谁?”
他抬起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毒蛇般的幽光。
“来吧。”
“让老夫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