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小队失踪的消息,在第二天清晨,如同又一记闷雷,炸响在早已紧绷的巫咸城上空。
五个人,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有人见到他们,是在西城那片废弃染坊附近。等增援的卫队赶到时,染坊废墟里只找到一些打斗的痕迹、几滩尚未完全干涸的黑红色血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甜腻花香和浓烈血腥气。
尸体被拖走了——或者说,被“处理”了。连搜捕队的人都敢杀,连尸体都不留。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个“黄面人”,不仅没在严密的搜捕下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意味着他不仅猎杀落单的天才,现在连成建制的搜捕小队都敢下手,而且成功了。
恐慌,这一次不再只是暗流涌动。
它如同瘟疫,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席卷了巫咸城的年轻一代。
清晨,原本该是各寨子弟晨练、切磋、或去擂台下观摩学习的时间。但今天,城中几处公共演武场空空荡荡,只有萧瑟的晨风吹过冷清的兵器架。擂台下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都是些年纪较大、实力普通、自觉不会被盯上的角色,神情也带着不安,目光不时扫向四周。
石屋区,各寨天才聚居的地方。
青蝰寨的院落里,几个年轻人聚在厅堂,门窗紧闭。桌上摆着早饭,但没人动筷。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来。
“黑羽也栽了。”一个脸颊瘦削的青年声音干涩,“连他带去的四个人,全没了。黑羽吃了血沸丸,还是没用。”
“血沸丸都扛不住?”旁边一个矮壮少年脸色发白,“那黄面人到底什么修为?难不成是丹境高手?”
“丹境?丹境高手用得着这样藏头露尾暗杀?”另一个年纪稍长的青年冷笑,但眼神里的惧意藏不住,“我看不是修为多高,是手段太诡,心太狠。专门挑我们这些年轻的杀,一击就走,绝不停留。”
“他妈的!”矮壮少年一拳砸在桌上,碗碟跳起,“有种出来堂堂正正打一场!躲在暗处算什么东西!”
“出来?”瘦削青年瞥了他一眼,“出来你打得过?岩豹、毒娘子、黑羽,哪个比你弱?现在尸体都找不到!”
矮壮少年语塞,脸色涨红,又慢慢褪成惨白。
厅堂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巡逻队脚步声,沉闷而压抑。
同样的一幕,在黑水寨、赤蟒洞等其他寨子的院落里上演。
往日里意气风发、眼高于顶的年轻天才们,此刻像一群受惊的鹌鹑,缩在自以为安全的巢穴里,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有人开始后悔参加这次祭武大会。若不进城,或许还在自家寨子里逍遥,哪会像现在这样,连门都不敢出,觉都睡不踏实。
有人开始埋怨部落高层。戒严、搜捕、悬赏,搞这么大阵仗,结果人没抓到,自己人反倒接二连三地死。那些祖地卫队、执法队,都是吃干饭的吗?
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方式出现。不知道他下一个目标是谁。
可能是你出门买包烟的时候。可能是你夜里起夜的时候。甚至可能是你和其他人在一起,自以为安全的时候——黑羽小队就是例子。ez小税惘 蕪错内容
恐惧最可怕的,不是已知的危险,而是未知的、随时随地可能降临的死亡。
这种恐惧,开始侵蚀他们的意志,消磨他们的锐气。
城南,一处僻静的小院。
院门紧闭,门上贴着几张新画的辟邪符咒,墨迹未干。院内,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脸色苍白的青年正在练剑。剑光霍霍,招式凌厉,但细看之下,步伐略显虚浮,眼神不时飘向院墙和门口,带着难以掩饰的惊疑。
他是“影刺”,黑水寨年轻一辈中身法最快、最擅长隐匿和暗杀的好手。在擂台上,他曾以鬼魅般的身法戏耍对手,赢得满堂彩。但现在,他连在自己院子里练剑,都无法全神贯注。
总觉得墙头有人看着。总觉得阴影里藏着东西。总觉得下一瞬,就会有一道沉重的黑影砸过来。
“嗤——”
一个分神,剑尖刺偏,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白痕。
影刺停下动作,拄着剑,喘着粗气。额头渗出冷汗,不是因为累,是因为怕。
他引以为傲的身法和隐匿,在“黄面人”面前,似乎成了笑话。对方才是真正的幽灵,来去无踪,杀人无形。自己这点本事,够看吗?
他收剑入鞘,走到院中石凳坐下。手在微微发抖。
不想练了。练了有什么用?能挡得住那一下吗?
城北,赤蟒洞租下的一整栋客栈。
顶层最好的房间被改成了临时炼丹室。一个穿着赤红长袍、面容阴柔的少年正对着丹炉,小心地控制着火候。他是“赤练子”,赤蟒洞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炼毒师,毒娘子的师弟。
丹炉里炼的不是增进修为的丹药,而是剧毒的“蚀骨烟”。一旦炼成,吸入者三息之内筋骨酥软,任人宰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赤练子眼神专注,但嘴唇抿得很紧,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他在害怕。毒娘子师姐死了,死在自己的毒和咒都没能奏效的情况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黄面人可能不惧剧毒,甚至对巫咒也有抗性?
那他炼这些毒,还有什么用?
“啪!”
一声轻微的爆鸣,丹炉内的火候稍过,一缕黑烟逸出,带着刺鼻的酸味。
赤练子手一抖,差点打翻旁边的药瓶。他定了定神,连忙调整火焰,但心神已乱,这一炉“蚀骨烟”算是废了。
他颓然坐倒在地,看着丹炉里焦黑的残渣,眼神空洞。
炼毒?炼来杀谁?杀得死那个怪物吗?
中央高台附近的酒楼里,几个来自不同寨子、往日里彼此不太对付的年轻天才,难得地坐在了一桌。
桌上酒菜丰盛,但没人动筷。气氛尴尬而沉闷。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说话的是青蝰寨一个使双钩的青年,名叫“蝰尾”,实力在寨子里能排前五,此刻眉头紧锁,“天天缩着,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不缩着怎么办?出去找死?”对面黑水寨一个用斩马刀的高壮青年冷哼,“黑羽他们怎么没的,忘了?”
“那总不能一直这样!”另一个赤蟒洞的女弟子声音尖细,“祭武大会还剩下几天?我们进城是来比试、来争取机缘的,不是来当缩头乌龟的!”
“机缘?”蝰尾苦笑,“现在保住命就是最大的机缘。我昨晚做了一夜噩梦,梦见那黄面人砸碎了我的脑袋今早起来,枕头上全是冷汗。”
几人沉默。
是啊,命都快没了,还谈什么机缘,谈什么比试?
往日里,他们眼高于顶,视其他寨子的人为竞争对手,甚至暗中下绊子、使阴招。但现在,共同的恐惧,让他们暂时放下了成见,坐到了一起。
但这种“团结”,透着浓浓的悲哀和无力。
“长老们还没办法吗?”女弟子低声问。
“戒严、搜捕、悬赏,该做的都做了。”高壮青年摇头,“人还是照杀。我看啊,除非把那黄面人揪出来碎尸万段,否则这日子,没个头。”
“揪出来?谈何容易。”蝰尾看向窗外,街道上巡逻队来来往往,气氛肃杀,“我听说,连紫纹长老亲自布置的‘窥心镜’巫阵,都没能把他找出来。这人就像融进了这座城的影子里。”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饭菜渐渐凉了,油花凝结。
没人有胃口。
最终,几人默默起身,各自离开。离开时,都下意识地左右张望,脚步匆匆,恨不得立刻回到住处,关紧门窗。
曾经嚣张跋扈、目空一切的年轻天才们,如今走在街上,眼神躲闪,脊背微躬,像一群受惊的兔子。
整个巫咸城的下一代,士气已然溃散。
他们不再谈论谁的招式更精妙,谁的毒更厉害,谁能在擂台上走得更远。
他们只谈论黄面人。
谈论他神出鬼没的手段,谈论他冰冷无情的杀戮,谈论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恐惧,成了他们共同的、唯一的语言。
城中那根雕刻着独角巨蟒的石柱下,祭武大会的擂台依旧矗立。
但擂台上空空如也。
原本该是年轻天才们挥洒汗水、搏取荣耀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旗杆在风中摇晃,猎猎作响,仿佛在祭奠着什么。
一场尚未结束的、无声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