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戾话音未落,空气已经凝固。
那“死活不论”四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砸进墟市潮湿的岩壁间,激起一片死寂的回响。周遭人群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连惊喘都卡在胸腔里。几个胆小的摊主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却又腿软得站不起来,只能瘫在原地瑟瑟发抖。
灰袍老者——那位被蚩戾称为“护道战巫”的存在,终于完全抬起了头。
兜帽阴影滑落,露出一张枯槁得近乎非人的脸。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青灰色,紧贴着嶙峋的骨相,深陷的眼窝里跳动着两簇幽绿色的光,像深夜坟地里的鬼火。他的鼻梁几乎塌陷,嘴唇薄如刀削,花白的山羊胡稀疏地垂着。最骇人的是额头上那三道暗红色的竖纹,如同用烧红的烙铁生生烫出来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有生命在底下蠕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直拢在袖中的双手缓缓抽出。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皮包骨头,指节粗大凸起,指甲乌黑尖长,手背上布满了暗紫色、蛛网般的诡异纹路。此刻,这双手中正握着一根约莫三尺长的骨杖。杖身不知用何种兽类的脊椎骨拼接而成,通体惨白,每一节骨环都雕刻着密密麻麻、细如蚊蚋的血色咒文。杖头顶端,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灰白色颅骨,看形状绝非人族,那空洞的眼眶里,此刻正有猩红的光一点点亮起。
“嘶”
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巫咸氏护道战巫!真正掌握着古老诡异巫术的存在!与寻常部落里那些祈福治病、沟通祖灵的祭祀截然不同,这是专为杀戮与毁灭而生的力量!
岩鹰和阿叶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他们见过毕摩施展秘术时的庄严肃穆,见过蒲伯调配巫药时的玄奥神奇,却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如此不加掩饰的阴邪与恶意。那骨杖散发出的气息,让他们的皮肤像被无数细针同时刺扎,气血都隐隐有凝滞之感。
张翎依旧站在原地,佝偻的腰背似乎挺直了那么一丝丝,却又仿佛只是错觉。他浑浊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那根骨杖,注视着战巫眼中跳动的绿芒,脸上既无恐惧,也无愤怒,只有一种深潭般的沉静。
蚩戾向后退了半步,将主场让给战巫,苍白的脸上浮起残忍而快意的笑。他喜欢看猎物在绝对力量面前挣扎、崩溃的模样,尤其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忤逆他的老狗。
“血傀。”
战巫开口了,声音干涩嘶哑,像是两块粗糙的骨头在互相摩擦。他只吐出两个字,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墟市里的空气随之震颤。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双手握住骨杖,重重向地上一顿!
“咚!”
闷响如擂兽皮鼓,却又更加沉闷粘稠。杖底接触地面的刹那,一圈暗红色的波纹以杖尖为圆心,猛地扩散开来!那波纹所过之处,地面上积累的灰尘、碎石、乃至潮湿的水汽,都像是被无形的手抹去,露出下方黝黑的岩体。而岩体表面,竟凭空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仿佛用鲜血勾勒而成的诡异符文!
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蔓延着,眨眼间便构成一个直径约三丈的圆形法阵,恰好将张翎、岩鹰、阿叶三人笼罩在内!法阵的边缘升腾起淡红色的雾障,隐隐有凄厉的哀嚎声从雾气深处传来,时远时近,搅得人心神不宁。
“嗬”阿叶闷哼一声,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眼前的火光、人影都开始晃动重叠。岩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保持清醒,但握刀的手已经渗出冷汗——这巫术尚未真正发动,仅凭余波就有撼动心神之能!
张翎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右脚,又轻轻落下,在布满血色符文的岩地上踩了踩,像是在试探路面的虚实。这个动作随意得近乎滑稽,却让战巫眼中绿芒猛地一跳。
法阵已成,阵中生灵当受血气侵扰,气血紊乱,心神动摇。可这老头脚步竟稳如磐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
“凝。”
战巫不再迟疑,骨杖高举过头顶,杖顶那颗怪异颅骨眼眶中的红光大盛!他口中开始吟诵起艰涩拗口的咒文,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非人的冰冷与恶意。额头上那三道暗红竖纹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亮起,与骨杖上的血色咒文遥相呼应。
“咕噜咕噜噜”
诡异的声音从法阵中央传来。只见那些蠕动蔓延的血色符文,此刻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向阵心汇聚、纠缠、膨胀!地面的岩缝里,渗出了暗红色的、粘稠如血浆的雾气,雾气翻腾着,迅速凝聚成形。
一只、两只、三只
七只完全由粘稠血雾凝聚而成的骷髅头颅,从法阵中“生长”出来!
这些骷髅仅有头颅,没有身躯,却比有身躯更显诡异。它们大小不一,眼眶中跳动着猩红的光芒,下颌骨开合间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空洞的嘴巴大张着,发出无声的尖啸——那撼动心神的凄厉哀嚎,正是源自于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血骷髅甫一成型,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猛地调转方向,七点猩红光芒齐刷刷锁定阵中的张翎!
“去。”
战巫骨杖向前一挥。
“咻——!”
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的破空声炸响!七只血骷髅化作七道猩红流光,拖拽着粘稠的血色尾迹,从不同角度、以刁钻狠辣之势,朝着张翎暴射而去!所过之处,空气被腐蚀出淡淡的灰白色痕迹,散发出甜腻中夹杂腐臭的怪味——那是连空气都能侵蚀的阴邪巫力!
太快!太诡!
寻常武者对阵,刀来剑往总有迹可循。可这血骷髅迅如鬼魅,轨迹飘忽,更携带着腐蚀气血、污秽真力的歹毒特性!一旦被擦中半点,恐怕立刻就是血肉消融、经脉枯萎的下场!
“灰头叔!”岩鹰目眦欲裂,就要不顾一切扑上前。
阿叶更是拔刀出鞘,刀锋上寒光流转,就要斩向最近的一只血骷髅。
“别动。”
张翎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像是在叮嘱两个冒失的晚辈。在这生死一线的电光石火间,这短短两个字却奇异地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话音未落,张翎动了。
他的动作依旧不“快”——至少,在岩鹰和阿叶的视线里,灰头叔只是很自然地侧了侧身,向左前方迈了半步,又微微偏了偏头。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可见,甚至有些迟缓老人的笨拙感。
可就是这看似笨拙的侧身、踏步、偏头——
三道从正面扑来的血骷髅,擦着他的衣角掠过,猩红的光芒几乎贴着他的麻布衣衫,却连一根线头都没有沾到!
另外两只从左侧袭来的血骷髅,原本轨迹正好封死他所有闪避空间,可随着他那半步迈出,两只骷髅竟像是主动撞向彼此,“砰”的一声闷响,血雾炸散小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轨迹顿时紊乱。
最后两只从头顶和背后袭来的,最为隐蔽毒辣。张翎没有回头,只是偏头的幅度稍微大了些,同时佝偻的脊背极其细微地向下一沉——
头顶那只血骷髅擦着他花白的发髻掠过,带起几根枯发,发丝瞬间化作灰白碎末。
背后那只,则几乎是贴着他后心半寸处划过,阴冷的巫力刺激得他背部的旧麻衣微微起皱,却终究没有触及皮肉。
七只血骷髅,七道致命扑击,在瞬息之间尽数落空!
“什么?!”蚩戾脸上的残忍笑意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战巫眼中绿芒大盛,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这绝不是运气!方才那老头闪避的动作看似简单笨拙,实则每一步都妙到毫巅,恰好卡在血骷髅攻击轨迹转换的那一刹那、力道将发未发的薄弱节点!这不是靠眼睛看出来的,这是对气流、对杀意、对能量波动精微到极致的感知与预判!
高手!这老东西,绝对是高手!
“有点意思。”战巫嘶哑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兴味,但更多的却是被挑动起来的冰冷杀机。巫咸氏的威严,不容挑衅。既然出手,就必须以雷霆之势碾碎一切反抗!
“血噬!”
骨杖再次顿地!杖顶颅骨红光暴涨,那七只扑空后正要折返的血骷髅,齐齐发出尖锐的厉啸!啸声中,它们周身的血雾猛地沸腾起来,骷髅的体积膨胀了近一倍!眼眶中的红芒化作实质的光束,死死锁定张翎!
更可怕的是,法阵地面那些血色符文疯狂蠕动,更多的粘稠血雾升腾而起,注入七只血骷髅体内。骷髅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血管经络般的暗红色纹路,气息陡然暴增数倍!空气中弥漫的腐蚀性甜臭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离得稍近的几个摊主已经捂着眼睛惨叫着向后翻滚——仅仅是被逸散的巫力波及,他们的眼睛就已刺痛流泪,皮肤泛起红肿水泡!
“吼——!”
七只强化后的血骷髅,发出了类似野兽般的低沉咆哮,再度扑出!这一次,速度更快,轨迹更加飘忽诡诈,彼此间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封死了上下左右所有闪避空间!那猩红的血雾翻滚着,所过之处,连岩地都被蚀出浅浅的凹痕!
岩鹰和阿叶的心脏几乎停跳。这一次的扑击,比方才凶险何止数倍!根本无处可躲!
张翎依旧站在原地,甚至没有试图移动。他缓缓抬起了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那只手枯瘦、粗糙,布满老茧和皱纹,和任何一个辛苦劳作一生的山民老人的手没有任何区别。
右手五指张开,对着正前方扑得最猛、最快的那只血骷髅,轻轻一按。
没有风声,没有气爆。
但那只血骷髅前冲的势头,骤然停滞!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柔软却又坚韧无比的墙壁!骷髅眼眶中的红芒疯狂闪烁,周身的血雾剧烈沸腾,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不止这一只。
张翎的左手也抬了起来,对着左侧两只血骷髅,同样虚空一按。
那两只骷髅如同陷入泥沼,速度骤减,轨迹变得沉重迟缓。
他的目光扫向右侧、后方、头顶——目光所及,虚空仿佛凝滞!剩余四只血骷髅的扑击全部受阻,如同被无数无形的丝线缠绕束缚,在半空中挣扎扭动,发出刺耳的尖啸!
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招式,只是最简单的气血外放,凝气成墙!
但那份举重若轻,那份对气血之力精微到极致的掌控,让战巫冥骷眼中的绿芒剧烈跳动!
寻常武者气血外放,要么刚猛暴烈如炮锤,要么凝练锋锐如刀剑。可这老头的气血之力,竟能化作如此绵密坚韧的无形壁障,且同时操控多股,分心多用,犹有余力!这需要对自身气血的掌控达到何等入微的境界?!
“破。”
张翎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按在虚空中的双手,五指缓缓收拢。
“噗!噗噗噗——!”
一连串如同水泡破裂的闷响!
七只强化后的血骷髅,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同时炸裂!浓稠的血雾四散飞溅,却在溅射到张翎身前三尺时,被一层淡金色的、几乎微不可见的气血光晕尽数挡下、蒸发!
血色雾气蒸腾消散,露出后方战巫冥骷那张枯槁而阴沉的脸。他握着骨杖的手背上,那些蛛网般的暗紫色纹路此刻亮起妖异的光芒,显然方才血骷髅被破,他也受到了些许反噬。
“好手段。”冥骷嘶哑开口,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丝毫轻慢,只剩下冰冷的肃杀,“以气血之力,硬抗我‘血噬’之术。老匹夫,你在武道上的修为,确实不浅。”
他缓缓抬起骨杖,杖顶那颗诡异颅骨七个孔洞中,开始有黑色的烟雾丝丝缕缕渗出。
“但你以为,巫咸氏的巫术,仅止于此?”
话音未落,冥骷猛地将骨杖插进地面法阵中央!
“咔啦啦——!”
岩地裂开细密的缝隙!无数暗红色的血线从裂缝中涌出,如同活物般缠绕上骨杖!杖身那些惨白的骨节,此刻如同吸饱了鲜血,开始泛起妖异的红光!杖顶颅骨眼眶中的红芒,更是亮得如同两盏血灯笼!
整个法阵,开始旋转!
那些血色符文疯狂蠕动,彼此勾连,形成一个更加复杂、更加邪异的图案!墟市里的温度骤降,阴风呼啸,火把的光芒被压制得只剩下豆大的一点,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更浓烈的甜腻腐臭气息弥漫开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万魂蚀骨,血海浮屠!”
冥骷念诵咒文的声音变得高亢尖锐,如同夜枭啼哭!他额头上的三道暗红竖纹彻底亮起,甚至开始缓缓渗出血珠!那些血珠没有滴落,而是悬浮在半空,融入骨杖散发出的黑红雾气之中!
“吼——!!!”
一声远比之前血骷髅更加恐怖、更加凄厉的咆哮,从法阵深处传来!
地面剧烈震动!粘稠如实质的暗红色血雾从法阵中央喷涌而出,迅速凝聚!这一次,不再是小巧的血骷髅,而是一只高达一丈、完全由翻滚血雾凝聚而成的巨大鬼爪!
鬼爪五指嶙峋,指尖锋利如钩,掌心布满了不断开合、滴落着黑色粘液的吸盘状口器!鬼爪出现的刹那,整个墟市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无数人感到呼吸困难,胸口发闷,耳中嗡鸣不绝!
这才是“血傀咒”的真正杀招——以自身精血为引,融合阵法之力,召唤出血海恶灵的一部分实体!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只爪子,但其中蕴含的腐蚀、吞噬、污秽之力,足以让寻常化劲武者瞬间化为枯骨!
“给我死!”
冥骷嘶吼着,双手握住骨杖,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推!
那只巨大的血色鬼爪,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五指箕张,朝着张翎当头抓下!鬼爪未至,那滔天的阴邪死气已经将张翎周身三丈之地彻底封锁!地面岩石化作齑粉,空气被腐蚀出肉眼可见的灰白轨迹!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岩鹰和阿叶的瞳孔中,倒映着那只遮天蔽日的血色鬼爪,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张翎缓缓抬起了头。
面对这足以让寻常武者心神崩溃的一击,他那张黧黑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一直半开半阖的浑浊眼睛,此刻终于完全睁开。
眼底深处,一点金色的微光,悄然亮起。
他没有闪避,也没有再抬手格挡。
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吸得极长,墟市里仿佛刮起了一阵无形的风,所有的火光都朝着他的方向摇曳!他佝偻的胸膛微微起伏,干瘦的身躯里,传出一阵低沉如闷雷般的轰鸣——那是气血在经脉中奔涌咆哮的声音!
然后,他对着那只抓落的血色鬼爪,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
或者说,发出的声音已经超出了常人耳膜能够捕捉的范畴。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炽烈到极致、无形无质却又仿佛能够焚烧一切的磅礴气息,从他口中喷吐而出!
这不是之前那种扩散的气血之力,而是一道笔直如剑、凝实如柱的——丹气!
丹劲大宗师,气血凝丹,丹气自生!这是生命本源极度凝练后,质变而生的力量!至阳至刚,至纯至净,万邪不侵,诸秽退避!
那道无形丹气迎风暴涨,初时仅如拇指粗细,离口三尺便已化作碗口大小,所过之处,空气剧烈扭曲,发出“噼啪”的爆鸣!所有阴风、死气、血雾,如同烈日下的积雪,瞬间消融蒸发!
丹气与血色鬼爪,悍然相撞!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又如同滚油泼进雪堆!尖锐到极致的腐蚀声响彻整个涧底,震得人耳膜刺痛,头脑发昏!
那看似无可匹敌的巨大鬼爪,在接触到丹气的刹那,就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爪身上翻滚的血雾疯狂沸腾、蒸发,掌心那些吸盘状口器发出凄厉的尖啸,喷吐出的黑色粘液尚未接近丹气,就被直接气化!
鬼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消散!从指尖开始,寸寸崩解,化作滚滚黑烟,又被后续的丹气彻底冲散、净化!
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那只高达一丈、威势滔天的血色鬼爪,已经彻底烟消云散,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丹气去势不减,如同一柄无形的神剑,继续向前,狠狠撞在法阵中央那根插地的骨杖之上!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骨杖顶端那颗诡异的颅骨,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裂纹!裂纹迅速蔓延,眨眼间遍布整个颅骨!
“噗——!”
冥骷狂喷一口黑血,整个人如遭重击,踉跄后退,握住骨杖的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漓!他眼中跳动的绿芒瞬间黯淡大半,额头上那三道暗红竖纹也变得模糊不清,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骨杖上的血色符文迅速黯淡、熄灭。地面那个巨大的血色法阵,如同失去了力量源泉,停止了旋转,所有符文开始扭曲、消散。
墟市里,一片死寂。
只有张翎缓缓收势,重新闭上嘴,轻轻吐出一口悠长的白气。那白气离体三尺,便自行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佝偻着腰,咳嗽了两声,仿佛刚才那一口气消耗不小。然后,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面如金纸、气息紊乱的冥骷,又瞥了一眼远处脸色煞白、眼神中终于流露出惊惧之色的蚩戾。
沙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巫术不错,可惜路走歪了。”
他顿了顿,转身,对还沉浸在巨大震撼中、目瞪口呆的岩鹰和阿叶,用那惯常的、带着点疲倦的语气说道:
“走吧。再耽搁,天黑前赶不到歇脚的地方了。”
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巫术对决,那匪夷所思的丹气破邪,都只是路上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蚊虫。
他背起那个装陨铜的小包袱,佝偻着腰,一步一步,朝着石阶方向走去。
脚步依旧迟缓,却踏碎了墟市里所有的死寂与恐惧。
直到那三个身影消失在石阶拐角,涧水的轰鸣重新灌入耳中,所有人才仿佛从一场荒诞而恐怖的梦境中惊醒。
无数道目光,敬畏如神,恐惧如鬼,复杂难言地投向瘫坐在地、气息奄奄的冥骷战巫,以及那位僵立原地、骄傲被彻底击碎的巫咸氏三少主。
今日,这幽深涧底,有人见识了巫咸战巫的诡异可怖。
更有人,见识了何谓——武道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