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失态的裴嘉楠,终究还是失态了。
他本想将那些翻腾的情绪死死按捺下去,像往常一样做个理智宽容的人,可电话里,质疑与不安终究还是冲破了堤防。
他开始追问每一个细节,即便他开口第一句就说“不相信那些传言”。
他的在意、他的愤怒、那话语底下再也藏不住的惶惑,如此强烈地透过电波传递过来……
他不是在无理取闹,他是真的在害怕。
害怕那个拥有巨大光环和影响力、且与石榴共享过漫长青春岁月的旧日恋人,会以这种裹挟着公众目光、近乎无可阻挡的方式,重新强势介入他们的生活,轻而易举就打破他们小心翼翼构筑起来的平静。
他怕石榴动摇,怕那旧日的情愫在喧嚣中复燃,哪怕理智告诉他这并非易事。
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足以让他心生惧意。
冷静下来后,他向她道歉,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力:
“石榴,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只是想说,这件事在他那个圈子的运作逻辑里,可能从一开始就被计算过效果。信不信……由你吧。”
“小楠,我……”
石榴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已成定局的舆论漩涡面前,都显得苍白又空洞。
“好了,早点睡吧。”
裴嘉楠的声音听起来耗尽了力气,
“家里这边……事情还不少。嫂子情绪不太稳,我得看着。你照顾好自己,脚伤……记得去看看,别感染了。”
电话挂断,忙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刺耳。
石榴缓缓放下手机。
裴嘉楠的质问还在耳边回响:
“你以为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吗?”
“他就是故意的。”
她不愿相信。
记忆里那个在宿舍楼下为她弹唱的少年,那个在后台卸下所有伪装、疲惫地说着“我不快乐”的男人,怎么会是处心积虑、利用她来炒作话题的人?
可是,信或不信,漩涡已然成形,将她卷在中心。
脚踝的伤口隐隐作痛,而心里某个本以为已愈合的旧地方,也跟着泛起一阵绵长而隐秘的钝痛……
——
覆水难收,事情已经发生,谁也无法让时光倒流。
何况,除了裴嘉楠情绪低落,似乎没人在意这些传言带来的“影响”。
因为听石广告,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出名。
广告圈本就是年轻人的江湖,消息灵通,崇尚话题。
林石榴几乎一夜之间,在业内成了个带着传奇色彩的“新秀”。
许多业务主动找上门来,不少活动策划案里,客户甚至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议:
“能不能请到万雁鸣站台?你们不是老同学吗?”
石榴只觉得无奈,只能安慰自己——等裴嘉楠回来再好好解释。
或者,用时间让一切慢慢平息。
眼下,她更惦记另一件棘手的事——英子。
前两天和裴嘉楠通话时,他提过,裴大山有意让他把英子和两个孩子接到广州来,跟在裴嘉松身边。
但裴嘉松那边,死活不松口。
也许,她该去探探情况了。
毕竟,如果她想和裴嘉楠有一个明朗的未来,英子这件事,像一根隐刺,必须妥善解决。
——
这日一早,安排好公司的事务,石榴便直奔裴嘉松的公司。
这是她第一次来。
裴嘉松正在办公室里跟营销经理谈事,一抬眼看见林石榴站在门口。
他眼前明显一亮,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那笑容里有惊讶,也有几分玩味。
“石榴?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他挥挥手让经理先出去,站起身,绕到办公桌前,倚着桌沿,抱臂看着她。
“怎么,裴总不欢迎?我不能来?”
石榴走进来,语气平淡。
“哪能啊!蓬荜生辉,求之不得!”
裴嘉松笑意更深,带着明显的调侃,
“快坐。喝点什么?茶?咖啡?”
“我坐坐就好,裴总不用客气。”
石榴在会客沙发坐下,目光扫过这间宽敞却稍显凌乱的办公室,墙上挂着项目区位图,桌上堆着图纸和文件。
“叫什么裴总啊,还不叫哥!”
裴嘉松笑着,给石榴拿了一瓶饮料。
石榴懒得去理会他的玩笑。
自从三姐出事之后,她对裴嘉松从来都是指名道姓,语气也是毫不客气。
让她问他叫哥,不可能的事。
“看裴总这气色,心情不错?”
“那是自然。项目顺利,当然心情好。”
裴嘉松也坐下,点了支烟,隔着淡淡的烟雾看她,话里有话,
“不过嘛,我心情好,有人心情恐怕就不太美妙了。”
“什么意思?谁心情不好?”
“还能有谁?我们家小楠呗。”
裴嘉松吐了个烟圈,笑得有些促狭,
“摊上这么一档子全网皆知的‘旧情复燃’大戏,男主角还是万雁鸣那种级别的……他这会儿在家里,怕不是醋坛子都打翻了好几坛?闷醋够他吃的。”
他显然指的是她和万雁鸣的那场风波。
看他的态度,似乎完全不在意传闻真假,甚至乐见其成——听石名气更响了,林石榴也成了半个公众人物,这背后潜在的商业价值,他早已在心里拨起了算盘。
石榴一向对裴嘉松都不客气,此时也是直接开怼,
“裴嘉松,你可真行,我还没见过亲哥看弟弟笑话的。”
“哈哈,我这哪是看笑话,我就是凑个热闹而已。”
石榴没心思跟他绕弯子开玩笑,直接切入正题:
“好了,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找你是想问问英子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裴嘉松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眉头微皱:
“怎么又惊动你的大驾了?英子又给你打电话了?”
“没有。她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
石榴看着他,
“可我不能不问。小楠说,英子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再这样下去,你真不怕出事?”
“能出什么事?”
裴嘉松弹了弹烟灰,语气有些不耐,
“她就是太闲了,胡思乱想。让她安生在家养胎带孩子,比什么都强。”
石榴的目光紧紧盯着他,语气加重:
“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儿子,是你们裴家正儿八经的男丁。你真就一点不顾?”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裴嘉松某根紧绷的弦。
他沉默了片刻,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语气软化了少许,却仍带着烦躁:
“我……我不是不为她和孩子想。我是真觉得,她现在过来没好处!我这边什么都还没完全安定下来,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她来了能怎样?看着我更忙更顾不上她?那不是更添堵?”
“这么说,你同意她来,只是担心她来了受委屈?”
石榴捕捉到他话里一闪而过的松动。
“我可没同意啊!”
裴嘉松立刻否认,但眼神有些闪烁。
他重新看向石榴,目光里带上了一丝算计,
“不过嘛……想让我松口,也不是完全没得商量。你得答应我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