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四十五小时,在高压下被分割成一个个精确到分钟的训练模块。
节目组的专项支持团队在当天傍晚就进驻了训练室。
录音指导是个扎着马尾的严肃女人,姓唐,手里拿着分贝仪和频谱分析仪。
“呼吸声的采集位置不对。”
她听完赵晴的采样后直接指出,“人平躺时呼吸气流与站立时不同。你们需要模拟的是‘沉睡中的生命力’,不是‘冥想时的平静’。”
她让十二个人真的躺下,在训练室地板上均匀排开,胸口别上微型麦克风。
“现在,忘记镜头,忘记测试,甚至忘记呼吸本身——只是睡着。”
第一次集体尝试,有人忍不住笑场,有人呼吸刻意。
唐指导面无表情:
“重来。”
第五次,当陈思思真的在疲惫中陷入半睡状态,那细微绵长的呼吸声被麦克风捕捉时,唐指导才点了头。
“就是这个质感。记住这个状态,舞台上还原它。”
灯光设计组来得更晚些。
负责的年轻男人叫阿光,说话时总眯着眼。
“《光亮》部分,我要的不是‘照亮’,是‘渗透’。”
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勾勒光路图,“想象月光不是从上往下洒,是从水底向上漫——所以地面的led要配合侧光,制造水波荡漾的错觉。”
他看向李雨桐的古筝:
“乐器本身也要成为光源。我在琴弦下方嵌了微型光纤,当你弹泛音时,弦会发出淡淡的蓝光,像水下的磷火。”
李雨桐怔住:“这……会影响演奏吗?”
“不会,重量可以忽略不计。”
阿光已经转向舞蹈组,“《aa》的破土瞬间,我要十二道追光从地面向上‘顶起’,配合你们的起身动作。但每个人的光速会有02秒的错落——要的就是那种‘先后挣脱’的原始感。”
专业团队的介入,让舞台构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具象。
但也带来了新的挑战:技术复杂度翻倍了。
“古筝的光纤需要额外供电线。”
李雨桐在第三次配合调试后,额头冒汗,“我担心动作大时会绊到。”
“呼吸声采集的麦克风位置,在《aa》舞蹈中容易脱落。”赵晴检查着设备。
“追光的启动时机,需要和我们起身的节奏绝对同步。”
林悠悠对着阿光给的时间表皱眉,“差01秒,效果就会变成‘灯光在等人’。”
问题清单不断变长。
苏莲站在白板前,将新增问题与原有问题分类整合。
“技术问题,交给技术团队优化。”
她圈出几个项目,“唐老师,麦克风的固定方式能否改进?阿光,追光能否设置手动触发备份?”
“情感问题,我们自己解决。”
她看向队员们,“记住,所有这些技术,都是为了放大我们的表达,而不是取代它。如果有一天,你们开始依赖灯光告诉观众‘这里该感动了’,那我们就输了。”
她顿了顿,声音沉静:
“压力测试测的不是技术完美,是我们在技术加持下,还能不能掏出那颗赤裸的真心。”
深夜十一点,第一次全要素联排。
音乐起,灯光亮,呼吸声从隐藏音箱中渗出。
周小雨开口的瞬间,地面led泛起水波状的光晕。
很美。
但苏莲喊了停。
“不对。”
她走到场地中央,“太‘设计感’了。观众在看一场精致的秀,不是在进入一个世界。”
她让技术团队关掉所有辅助灯光和环境音效。
“重新来。只有我们,只有这首歌。”
没有光影辅助的《光亮》,像被剥去了华丽外衣,只剩下十二个人的声音和古筝的弦音。
起初有些单薄。
但渐渐地,某种更原始的东西浮现出来——是她们不得不更用力地去填补没有技术辅助的空间,于是情感浓度反而提升了。
第二遍,灯光和音效以百分之五十的强度加入。
第三遍,百分之七十。
到第五遍时,技术与情感终于找到了平衡点:观众既能被精美的视听带入情境,又不会淹没表演者本身的表达。
“记住这个比例。”
苏莲对技术团队说,“直播时,请控制在这个阈值内。如果我们的表演撑不住,宁愿减弱技术,也不要让技术喧宾夺主。”
唐指导看了她一眼,眼里一丝诧异:“你懂行。”
阿光也点头:“很多艺人巴不得技术越炫越好,你是第一个主动要求‘收敛’的。”
训练进入最后二十四小时。
每个人的状态都被监测记录:睡眠时长、心率变异度、声带疲劳指数……
苏莲的笔记本上写满了数据和分析。
与此同时,压力测试的细节也陆续公布。
三百名观众将通过实名抽选入场,年龄层覆盖15至45岁,男女比例均衡。
现场将设置实时情绪反馈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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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座位扶手上的按钮,可以实时标记“投入”、“无聊”、“感动”、“困惑”等情绪。
数据会延迟三秒显示在后台屏幕,但不会对表演者可见。
测试结束后,节目组会综合观众实时数据、后台技术指标、以及导师团评分,给出最终评估。
“三条红线。”
陆云起在赛前会议上明确,“第一,观众实时‘投入’率跌破70超过一分钟。术失误率超过10。第三,导师团综合评分低于85分。触发任何一条,测试失败。”
“如果通过呢?”苏莲问。
“那么,”陆云起看着她,“你们将获得直播最高级别的技术支持,以及——公演开场顺序的选择权。”
开门红的机会。
训练室里,气氛凝重。
倒计时牌翻到【压力测试:2小时】。
最后一次适应性彩排结束,十二个人围坐在地板上,分享节目组准备的营养餐。
没有人说话。
只有餐具轻碰的声音,和偶尔的深呼吸。
苏莲吃完最后一口,放下餐盒。
“都过来。”
她轻声说。
队员们聚拢过来,形成一个紧密的圆。
“闭上眼睛。”苏莲说。
十二双眼睛闭上。
“现在,忘记技术,忘记数据,忘记测试规则。”
她的声音像月光下的溪流,“只想一件事——”
“我们第一次听《光亮》deo时,你在想什么?”
“我们第一次尝试《aa》编舞,摔在地上却大笑时,你在感受什么?”
“我们躺在训练室地板上录呼吸声,差点真的睡着时,你梦见了什么?”
寂静在圆心中蔓延。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某种柔软的东西。
“记住这些。”苏莲睁开眼睛,目光清澈,“等会儿站上舞台,如果紧张,如果害怕,如果想看观众的反应——就回到这些瞬间。”
“我们不是因为想赢才走到这里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
“是因为,我们相信有些东西值得被看见,有些声音值得被听见,有些绽放——哪怕只此一次,也值得用尽全力。”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林悠悠的手叠上来,然后是陈思思、周小雨、李雨桐……最后是赵晴。
十二只手叠成一座小小的塔。
“为了什么?”苏莲问。
“为了绽放。”
敲门声响起。
工作人员探头:“苏莲队,请前往小剧场候场。测试三十分钟后开始。”
她们站起身,整理训练服,检查设备。
苏莲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训练室——
镜墙上还贴着《光亮》的意境图,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笔记,角落里古筝琴弦微微反光。
这间屋子见证了过去七天所有的汗水、挣扎、突破与欢笑。
有好奇,有审视,有隐隐的敌意,也有无声的加油。
苏莲目不斜视,步伐平稳。
在转角处,她遇见了苏念瑶。
对方显然是在等她。
“姐姐。”
苏念瑶笑容甜美依旧,但眼底的阴影泄露了紧张,“马上要测试了,加油哦。”
苏莲停下脚步,看着她。
“妹妹看起来很关心我。”
苏莲微笑,“不过,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孟雨薇队最近士气好像不太稳?我听说有队员对空降的新人……颇有微词。”
苏念瑶的笑容僵住。
苏莲却已擦肩而过,只留下一句轻语:
“舞台上的事,终究要在舞台上解决。场外的小动作,除了暴露心虚,没有任何意义。”
她走进候场区,幕布外传来观众入场的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