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没停,但卓红缨听不见了。
那种令人窒息的喧嚣被一种奇异的高频嗡鸣强行切断,世界变成了正在缓冲的黑白默片。她僵硬地维持着穿刺颈动脉的姿势,视野中央,那一团幽蓝的数据流正蛮横地挤占她的视网膜。
没有神圣的光晕,没有天使的羽翼,只有无数疯狂跳动的代码,最后汇聚成一只修长的、甚至显出几分书卷气的手。
这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并非血肉触碰的温热,而是一股近乎电流过载的酥麻,顺着尺骨瞬间烧遍全身。
“啪。”
那支足以把她变成怪物的针剂被夺走。
虚幻的手指稍稍发力,特种玻璃管连同里面的墨绿色药液瞬间崩解,并没有碎片飞溅,它们像是被更高维度的橡皮擦抹去,直接还原成了最原本的分子尘埃。
“老沈卖的假药你也敢用?”
陈寄舟的声音直接在她的颅骨内炸响,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还有一丝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慌乱,“我养你这么久,就为了让你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变丧尸玩?”
卓红缨那颗原本已经死寂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声音
“老板?”她干裂的嘴唇嗫嚅着,甚至忘了暴徒近在咫尺。
“闭嘴,看着。”
那道幽蓝虚影向前一步,明明没有实体,却蛮横地撞进了她的身体。
一种无法言喻的充盈感瞬间撑开了她濒临崩溃的经络。卓红缨原本佝偻的脊背被一股外力强行扳直,浑身骨骼发出炒豆子般的爆鸣。
视角变了。
原本昏黄绝望的废土,此刻在视野中变成了由无数线条构成的蓝色cad图纸。
狂风、沙砾、那几辆喷着黑烟的战车,乃至暴徒脸上狞笑挤出的褶皱,全部被标注上了密密麻麻的参数。
【装备:民用工程外骨骼(非法改装)】
【系统评价:一堆行走的废铜烂铁。】
陈寄舟接管了这具身体。
现实世界的总统套房里,他死死咬着牙,鼻孔里两条温热的血线蜿蜒流下,滴落在名贵的地毯上。大脑像被烧红的烙铁搅动,但他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冷。
既然来了,就得闹大点。
“嘿!那娘们儿在那发什么光?”
改装战车上,满脸横肉的队长吐掉嘴里的雪茄,贪婪地盯着卓红缨身上溢出的蓝色粒子,“这特效,绝对是旧时代的顶级货!兄弟们,别把衣服弄坏了,那是老子的新皮肤!”
“吼——!”
六名穿着“狂暴者”外骨骼的壮汉同时拉动引擎。背后简陋的蒸汽锅炉喷出黑烟,巨大的液压钳和震荡刀带着腥风,呈扇形扑面而来。
在普通人眼里,这是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
但在此时的陈寄舟眼中,这简直是一场充满了bug的低级走秀。
“太慢了。”
他甚至懒得举刀,借着卓红缨的手,对着虚空轻轻打了个响指。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拼装玩具,那我就帮你们做个出厂设置还原。”
指令下达的瞬间。
冲在最前面的暴徒,手里那把高频震荡刀突然停止了嗡鸣。他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上的固定螺栓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突然自动反旋、弹飞。
紧接着是这一幕成了连锁反应的起点。
“咔嚓、咔嚓、蹦!”
清脆的金属解体声成了这片荒原上唯一的旋律。
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铆钉齐刷刷地松脱,液压管自动爆开接口,动力核心更是直接弹射起飞,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冒着黑烟的抛物线。
“哎?我腿呢?我的助力腿怎么自己跑了?”
“卧槽!背心!我的防弹背心开了!”
“啊啊啊!这该死的动力炉怎么在倒转!烫烫烫!”
没有任何血腥的搏杀。
六个气势汹汹的精锐,在距离卓红缨三米远的地方,稀里哗啦碎成了一地零件。
失去外骨骼支撑,这些被沉重装备压得喘不过气的大汉像是被剥了壳的软脚虾,一个个扑倒在滚烫的沙地上,有人被弹出的弹簧插穿了屁股,有人被倒喷的蒸汽烫成了红皮猪,哀嚎声此起彼伏。
这就是高维打击。
不是力量的对抗,是规则的篡改。
“这就是所谓的精锐?”
陈寄舟控制着卓红缨的身体,轻蔑地踢开滚到脚边的一颗螺丝帽,目光越过满地打滚的废物,直刺那辆战车。
车上的队长已经吓傻了。
他在废土混了十年,见过手撕虎豹的变异人,见过能控制火焰的异能者,但从来没见过打个响指就能让人装备自动散架的妖法!
恐惧瞬间压倒了贪婪。
“怪怪物!这是电子恶魔!开火!快开火!把它轰成渣!!”
队长歇斯底里地踹着驾驶座的椅背,同时调转车顶那挺粗笨的双管重机枪。枪口旋转,金属风暴即将倾泻。
“吵死了。”
陈寄舟皱眉。
现实世界里,他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出现重影,内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越级使用权限的代价正在成倍反噬。
没时间陪这些垃圾玩了。
“红缨,记住了。”
他在意识深处低语,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教小学生握笔,“刀不是这么用的。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只要找对缝隙。”
“缝隙?”卓红缨的意识恍惚地重复。
“世界的缝隙。”
陈寄舟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那把卷刃的合金长刀。没有花哨的起手式,只是对着那辆咆哮的战车,轻描淡写地虚空一划。
嗡——
那一瞬间,天地失声。
一道极细、极淡的幽蓝光线脱刀而出。它不像斩击,更像是屏幕上坏掉的一个像素点,突兀地横贯了整个空间。
它穿过了飞舞的沙尘,穿过了灼热的枪管,穿过了厚重的装甲板,也穿过了队长惊恐张大的嘴巴。
没有任何撞击声。
就像热刀切开了牛油。
蓝线掠过,一直延伸到百米外的一座废弃信号塔才缓缓消散。
世界安静了整整三秒。
“咔。”
一声轻响打破了死寂。
那辆狂暴轰鸣的战车,连同车上的重机枪和那名队长,沿着一条笔直的斜线,平滑地错开。切口处光洁如镜,甚至来不及流出一滴血,就被瞬间的高能反应碳化封死。
轰隆!
两半车身向两侧滑落,油箱被切开的瞬间引发了剧烈殉爆。冲天的火光将昏暗的废土映照得一片惨红,也照亮了卓红缨那张呆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