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出一道苍白的线。顾清坐在门边,背靠着冰冷的木门,盯着那道光线一点点移动、变宽。
他就这样坐了一夜。
菜刀还握在手里,刀柄已经被汗水浸得湿滑。护身符紧贴着胸口,金属的表面温热的,像是吸收了体温,又像是在持续散发着某种微弱的热量。
门外再没有声音传来。那个低沉的男声留下警告后,就彻底消失了,连脚步声都渐行渐远,最终融入夜的寂静。
但顾清知道,那不是结束。
只是开始。
他慢慢站起身,腿因为久坐而麻木,差点摔倒。扶着墙站稳,他把菜刀放回厨房,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扑了几把脸。
镜子里的自己像个鬼——眼窝深陷,眼球布满血丝,嘴唇干裂,下巴上的胡茬疯长。如果不是胸口还在起伏,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已经死了。
他需要吃东西,需要休息,需要保持清醒。但最重要的,是继续查下去。
既然黄泉会已经注意到他,那么退缩已经没有意义了。要么查清真相,要么等死。没有第三条路。
简单煮了碗面,草草吃完。然后他坐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把昨晚的事记录下来。
想到那个低沉的男声时,他停顿了很久。该怎么描述那种声音?冰冷,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但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骨头里。
这不是怨灵的声音。怨灵的声音充满了情绪——痛苦、愤怒、悲伤。而这个声音,是纯粹的、有目的的威胁。
黄泉会的人。或者说,黄泉会的东西。
顾清合上笔记本,拿出李国栋给的那个信封,重新看那三张纸。
名单,阵图,警告。
警告纸上那句话在他脑海里回响:“黄泉会……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是什么意思?成员遍布各处?还是……他们的触角已经渗透到各个层面?
他想起昨晚那个声音说:“我们知道你在查。”对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栋楼里有监控?还是说,他们有别的途径?
顾清站起身,在房间里仔细检查。墙壁、天花板、角落、插座孔……没有发现摄像头或窃听器。但就算有,以他的能力也未必能找出来。
他需要帮助。但他能找谁?李国栋已经帮了他很多,不能再把老人拖下水。陈浩?不行,不能连累朋友。
他只有自己。
好吧。那就自己来。
第一步,找到更多关于黄泉会的信息。但怎么找?互联网上肯定没有,这种隐秘组织不会留下公开痕迹。
也许可以从当年的报纸入手。既然槐安路血案被掩盖了,那么相关的报道可能也被处理过,但也许有漏网之鱼。
顾清想起昨天在对楼三楼看到的那些旧报纸。小娟收集了1998年到1999年的报纸,并且在上面做了笔记。那些笔记是关键。
他需要再去一次对楼三楼,把那些报纸都带回来仔细研究。
但现在是白天,巷子里人来人往,抱着大量报纸出来太显眼了。得等晚上。
那就先做别的。第二步,寻找苏婉的下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苏婉真的被用作祭品,尸体应该还在某个地方。最可能的地方,就是照相馆地下室——如果地下室真的存在的话。
但44号有地下室吗?顾清搬进来这些天,从来没注意过。楼门口没有地下室入口的标识,楼道里也没有向下的楼梯。
除非……入口被隐藏了。
他想起厨房天花板上的水渍。如果四楼真的有东西在渗水,那么楼下应该也有对应的痕迹。但二楼和一楼他没进去过,不知道情况。
也许该问问二楼老人。但对方明显不想多谈。
还是先自己找找看。
顾清走出房间,来到楼道里。楼道很窄,两侧是墙壁,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昏黄的声控灯。他往下走,到二楼平台,继续往下。
一楼果然有个门,铁门,漆成深绿色,门把手锈迹斑斑。门上没有标识,但能看出是后来加装的,和楼道的建筑风格不太搭。
他试着推了推,门锁着。透过门缝往里看,里面一片漆黑,有股浓重的霉味。
这应该就是房东说的“仓库”。但仓库需要这么厚重的铁门吗?
顾清回到三楼,从窗户往外看,试图判断一楼仓库的位置和大小。但角度不对,看不到什么。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搜索“建筑结构图 槐安路44号”。
没有结果。这种老房子的图纸,要么早就丢了,要么根本没存档。
线索断了。
顾清坐回书桌前,感到一阵沮丧。每一个方向都碰壁,每一个线索都指向更深的迷雾。
他需要换个思路。
如果他是黄泉会,会在哪里留下痕迹?组织需要活动,需要资金,需要人员。这些都不可能完全隐形。
也许可以从赵屠入手。赵屠是照相馆老板,是黄泉会的外围成员。他总要有社交,有生活,有银行账户,有亲戚朋友。
但这些信息从哪找?二十多年过去了,很多痕迹早就消失了。
除非……有人保留了当年的东西。
顾清忽然想起小娟房间里的那些东西。小娟显然在调查这件事,她收集了报纸,做了笔记,还去过照相馆地下室(如果她镜子上写的血字是真的)。她可能还保留了其他东西。
他需要彻底搜查那个房间。
打定主意,顾清开始准备。背包,手电筒,手套,还有一把螺丝刀——也许需要撬开什么东西。
出门前,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巷子里的人应该不多。
他背上背包,锁好门,下楼。
经过二楼时,那扇门依然紧闭。五帝钱还在门把手上,在昏暗的光线里静静垂着。
走出44号,阳光刺眼。巷子里很安静,只有几个老人在树荫下打牌。没人注意他。
他穿过巷子,走进对楼。楼道里依然破败,霉味浓重。他快步上到三楼,那扇门还开着——昨天离开时就没关。
推门进去,房间里和昨天一样,满地垃圾,灰尘堆积。阳光从破窗户照进来,在空气中切出几道光柱,光柱里浮尘狂舞。
顾清戴上手套,开始系统性地搜查。
先从客厅开始。他翻开每一个纸箱,检查每一件家具的抽屉和夹层。大多都是垃圾——破衣服,空瓶子,发霉的书。
在破沙发的夹层里,他发现了一个笔记本。塑料封皮,已经脆化,一碰就掉渣。他小心地翻开。
里面是小娟的日记。日期从1998年6月到7月,正是案发前后。
他坐在地上,借着窗外的光阅读。
1998年6月12日
今天去了红星照相馆洗照片。老板赵屠人很奇怪,一直盯着我看,眼神有点吓人。学徒苏婉倒是很热情,帮我选的相框。她说她是从乡下来的,想学门手艺。才十九岁,真不容易。
1998年6月20日
又去了照相馆。赵屠不在,只有苏婉一个人。她看起来有点紧张,我问她怎么了,她摇头说没事。但她的手在抖。走的时候,她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救救我。”
1998年6月25日
我去了派出所,把纸条给警察看。警察说没有证据不能立案,让我别多管闲事。我说苏婉可能被控制了,他们说我是想太多。气死了。
1998年7月3日
晚上路过照相馆,看见赵屠拉着苏婉进地下室。苏婉一直在挣扎,但赵屠力气很大。我想报警,但想起警察的态度,又犹豫了。也许我该自己去看看。
1998年7月7日
今天七夕。晚上我又去了照相馆,门关着,但地下室有光。我偷偷从后窗往里看,看见里面有好几个人,都穿着黑衣服,围成一个圈。中间好像躺着一个人,穿着红衣服,是苏婉吗?他们在干什么?我好害怕。
1998年7月10日
我决定再去一次。这次带了相机。如果拍到证据,警察就不能不管了。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几页被撕掉了,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纸边。
顾清盯着那些被撕掉的页,心脏狂跳。小娟果然去拍照了,而且很可能拍到了什么。但照片呢?日记里没说照片去哪了。
也许照片就是她从照相馆拿走的东西。然后她就被灭口了。
顾清继续翻找。在墙角一个破柜子的底层,他发现了一个铁盒子,没有锁,但生锈了,很难打开。
他用螺丝刀撬了半天,终于撬开了。
里面是一些零碎的东西:几枚纽扣,一把梳子,还有……一个胶卷。
135胶卷,黑色的塑料壳,标签上写:“柯达 gold 100”。生产日期是1998年。
这应该就是小娟拍的胶卷。但为什么没洗出来?是她没来得及,还是不敢去洗?
顾清把胶卷小心地收进背包。这可能是关键证据。
继续搜查。在卧室的床板下面,他发现了一个暗格——很浅,只有一掌深,里面放着几样东西:一把钥匙,一张折叠的纸,还有一个小布包。
钥匙很旧,铜质的,上面有“永固”两个字,应该是某种储物柜的钥匙。
纸是一张手绘的地图,画的是槐安路一带,标了几个点。其中两个点用红圈圈了出来:一个是44号,旁边写着“照相馆”;另一个是几个街区外的一个地方,写着“博古斋”。
博古斋?听起来像古玩店。
布包里是一撮头发,用红线扎着。头发很长,黑色,发梢有点枯黄。旁边用纸条写着:“苏婉的头发,7月7日取。”
顾清盯着那撮头发,感到一阵寒意。小娟不但拍了照,还取了苏婉的头发。她是想留作证据,还是……有别的用途?
他把钥匙、地图、布包都收好。现在他有胶卷、有地图、有钥匙,线索多了起来。
但最重要的,还是地下室。
如果小娟真的进去过,那入口一定在某个地方。44号的一楼铁门后面,很可能就是入口。
但怎么进去?钥匙不对,那把铜钥匙明显不是开铁门的。
也许需要撬锁。
顾清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了。他需要在天黑前回去。
他把找到的东西都装进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阳光已经偏西,房间里光线暗淡,灰尘在余晖里像金色的雾。
他转身离开,下楼。
走出楼门时,他看见林小雨站在二楼窗口,正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眼,林小雨点了点头,拉上了窗帘。
顾清快步穿过巷子,回到44号。
上楼,开门,进屋。他反锁好门,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在书桌上。
胶卷、钥匙、地图、布包、日记。
现在他有东西可以研究了。
他先拿起地图。手绘得很粗糙,但能看出槐安路一带的轮廓。除了“照相馆”和“博古斋”个标记:一个“x”在巷子口,旁边写“监视点”;一个圆圈在江边,写“弃物处”;还有一个三角形在城郊,写“集会地”。
黄泉会的活动地点?
顾清盯着“博古斋”。古玩店……听起来很普通。但为什么小娟要特别标记?难道和照相馆有联系?还是说,那里是黄泉会的另一个据点?
他需要去看看。
但在此之前,他得先把胶卷洗出来。小娟拍到了什么,是关键。
但怎么洗?现在很少有人用胶卷了,照相馆基本都倒闭了。也许可以去专业的工作室,但那种地方会问东问西,不安全。
他想起自己大学时参加过摄影社,学过一点暗房技术。如果有设备,也许可以自己洗。
设备从哪来?照相馆原来的设备呢?如果地下室真的是暗房,也许设备还在。
顾清看向厨房。天花板上的水渍还在,颜色更深了,边缘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
如果下面就是地下室,那么入口一定在一楼。但怎么进去?撬锁?太显眼了。
也许那把铜钥匙是开别的门的。比如……博古斋的储物柜?
先洗胶卷吧。如果照片里有证据,也许就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决定去一趟博古斋。现在天还没黑,抓紧时间。
背上背包,他再次出门。
博古斋在几个街区外,是一家临街的小店。门脸很旧,木制招牌上的字已经褪色,玻璃橱窗里摆着一些瓶瓶罐罐,落满了灰。
顾清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店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和灰尘的味道。货架上堆满了各种旧物:瓷器、铜器、旧书、老照片。一个老头坐在柜台后面,戴着老花镜,正在看一本泛黄的书。
“随便看。”老头头也不抬。
顾清在店里转了一圈。东西都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他走到柜台前,拿出那把铜钥匙。
“老板,您见过这种钥匙吗?”
老头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钥匙,脸色微微一变。
“哪来的?”他的声音有点紧张。
“一个朋友给的。”顾清说,“说是在您这儿存的柜子。”
老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看了看钥匙,然后站起身:“跟我来。”
他领着顾清走到店后面,那里有一排老式的储物柜,每个柜子上都有编号。老头接过钥匙,看了看上面的数字:“37号。”
他走到37号柜子前,插进钥匙,转动。
柜门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老头取出文件夹,递给顾清:“东西在这儿。看完记得还回来。”
“谢谢。”
顾清拿着文件夹走到窗边的桌子旁,坐下。老头回到柜台,继续看书,但眼神时不时瞟过来。
文件夹很旧,牛皮纸的,没有标签。顾清打开。
里面只有一页纸。
是一张剪报,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日期是1998年7月10日。
讣告栏。
顾清的心跳开始加速。他仔细看:
讣告
苏婉女士,生于1979年,卒于1998年7月9日,因病医治无效,于家中去世。享年19岁。谨此讣告。
署名是:“家属哀告”。
日期是7月10日。苏婉7月9日“去世”。
但小娟的日记显示,7月7日她还在地下室,7月10日小娟还打算去拍照。
也就是说,在苏婉还活着(或者至少还没被确认死亡)的时候,讣告就登出来了。
这是提前准备好的。为了制造“因病去世”的假象,掩盖她失踪(或被杀害)的事实。
顾清盯着讣告,手指微微颤抖。
这张剪报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谁放在这儿的?小娟吗?还是黄泉会的人?
他翻过剪报,背面有一行小字,用铅笔写的,很淡:
“真相在暗房。底片在墙里。”
底片在墙里。
顾清想起李国栋说过的:赵屠死时手里握着一张底片,后来失踪了。难道那张底片没有被偷走,而是被藏在墙里了?
在哪面墙里?暗房的墙?
他需要找到那张底片。
顾清把剪报放回文件夹,站起身,走到柜台。
“老板,这个文件夹……是谁存的?”
老头看了他一眼:“一个女的,很多年前了。具体记不清了。”
“长什么样?”
“瘦瘦的,扎着辫子,大概二十出头。”老头说,“她存了东西,说以后会有人来取。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是小娟。
“她有没有说别的?”
老头想了想:“她说……如果来取东西的人问起,就告诉他:小心穿黑衣服的人。”
穿黑衣服的人。黄泉会的人。
“谢谢。”顾清说,把文件夹还回去。
“不客气。”老头收起文件夹,犹豫了一下,“小伙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听我一句劝,别查了。”
“您知道我在查什么?”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老头摇头,“但这把钥匙……之前也有人来问过。”
顾清心里一紧:“谁?”
“一个男的,四十多岁,穿着黑西装。”老头说,“大概是……五年前?他来问有没有人存过东西,我看了他的钥匙,和你的不一样,就没给他看。他也没多问,就走了。”
五年前。黄泉会的人还在活动。
“他长什么样?”
“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左手手背上有个纹身,黑色的,像……像条蛇,又像藤蔓。”老头说,“反正挺邪乎的。”
纹身。这可能是线索。
“谢谢您。”顾清再次道谢,转身离开。
走出博古斋时,天已经有点暗了。街灯陆续亮起,给街道涂上一层昏黄。
顾清快步往回走。脑子里全是那张讣告,那句“底片在墙里”,还有老头说的纹身。
他需要找到那张底片。但墙那么大,底片那么小,怎么找?
除非……知道具体位置。
他想起了厨房墙上的刻痕。那些刻痕会不会是某种标记?
回到44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巷子里很安静,只有几扇窗户亮着灯。
顾清上楼,开门,进屋。
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打开灯,仔细检查那道刻痕。
刻痕从天花板延伸到墙的中部,歪歪扭扭,不像是装饰,也不像是自然裂缝。他用手指顺着刻痕摸,在墙的中部位置,感觉到一个小小的凹陷。
很浅,几乎感觉不到,但确实存在。
他找来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击那个位置。
声音有点空。
这后面是空的?
他加大力度,敲了几次。墙面裂开一小块,露出后面的空洞。
顾清小心翼翼地撬开那块墙面。
里面是一个很小的空间,最多一个拳头大。而在空间的底部,躺着一个黑色的塑料盒。
是底片盒。
他小心地取出来,打开。
里面是一张135底片,已经发黄了,但还能看出影像的轮廓。
他对着光看。底片上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几个人围成一圈,中间躺着一个人。画面很模糊,看不清人脸,但能看出中间那个人穿着红衣服。
这就是小娟拍到的照片。证据。
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洗出来?暗房设备在哪?
顾清环顾厨房。如果这里曾经是暗房,那么设备可能被拆走了,也可能被藏在别处。
他想起一楼那个铁门。
也许设备在地下室。
他需要进去看看。
但现在太晚了。明天吧。明天想办法进地下室。
顾清把底片收好,回到客厅。刚坐下,就听见了敲门声。
很轻,三下。
他僵住了。
又是那个声音吗?
“顾清,开门。”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不是昨晚那个男声。是个女声,有点耳熟。
“是我,林小雨。”声音说,“我有事跟你说。”
林小雨?对楼二楼那个女人?她来干什么?
顾清犹豫了一下,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
确实是林小雨,穿着白天的t恤牛仔裤,站在门外,神情有点紧张。
他开了门,但没完全打开,只留了一条缝。
“什么事?”
林小雨看着他,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在查照相馆的事。”
顾清心里一紧:“什么意思?”
“我奶奶以前住这儿,知道一些事。”林小雨说,“她让我告诉你:别查了。那些人……你惹不起。”
“哪些人?”
“穿黑衣服的人。”林小雨说,“我奶奶说,他们每隔几年就会来一次,在附近转悠,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每次他们来,就会出事。”
“出什么事?”
“有人失踪,有人意外死亡。”林小雨说,“上次是五年前,有个年轻人租了44号三楼,住了半个月就疯了,跳楼。我奶奶说,是那些人干的。”
五年前。和博古斋老头说的时间对上了。
“你奶奶还知道什么?”
“她说……照相馆下面有个地下室,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林小雨顿了顿,“她还说,如果真想知道真相,就去城西的废品站,找一个叫老疤的人。他是当年给照相馆送药水的,知道一些事。”
废品站。老疤。
又一个线索。
“谢谢。”顾清说。
“别谢我。”林小雨摇头,“我也只是传话。我奶奶说,告诉你这些,算是……赎罪。”
“赎什么罪?”
“二十年前,我奶奶看见了,但没敢说。”林小雨的声音很低,“她看见苏婉被拖进地下室,听见她的尖叫,但没报警。她说她害怕,怕那些人报复。这一怕,就是二十多年。”
顾清沉默了。
“所以我告诉你这些,希望你……能做个了结。”林小雨说完,转身下楼,“保重。”
顾清关上门,反锁。
赎罪。
每个人都背负着什么。小娟因为调查而死,林小雨的奶奶因为沉默而内疚,李国栋因为无力而自责。
现在轮到他了。
他坐回书桌前,看着桌上的东西:底片,钥匙,地图,头发,日记。
还有那张讣告的复印件——他离开博古斋前,偷偷用手机拍了下来。
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地下室。
但进地下室需要钥匙,或者需要撬锁。撬锁太冒险,容易被发现。
也许那把铜钥匙就是开地下室的?但试过了,不对。
除非……地下室有别的入口。
顾清想起地图上的“弃物处”,在江边。会不会是抛尸的地方?苏婉的尸体,可能在那里。
他需要去看看。
但现在太晚了。江边晚上没人,太危险。
明天吧。明天先去废品站找老疤,再去江边看看,然后想办法进地下室。
计划好了,他稍微安心了些。
夜渐渐深了。
顾清躺在床上,握着护身符,闭上眼睛。
这一夜,出乎意料地平静。
没有声音,没有影子,没有敲门。
但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明天,他将踏入更深的黑暗。
而黑暗里有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