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日式都市的上空。
街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纸灯笼的骨架，在青石板路上晕开一片片破碎的金斑。
两侧的小吃摊贩早已支起摊子，铁架上的大阪烧滋滋作响，蛋液裹着卷心菜的甜香混着酱汁的醇厚漫溢开来；
关东煮的铜锅咕嘟冒泡，昆布与柴鱼的鲜气缠绕着升腾，和酒馆飘出的生啤酒花苦味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裹着烟火气的网，将这座刚卸下白日疲惫的城市轻轻笼罩。
酒馆的推拉门不时被推开，穿着藏青色西装的上班族们松了领带，瘫坐在原木吧台前，握着冰啤酒杯的手指泛白，泡沫顺着杯壁滑落，溅在擦得锃亮的柜面上。
他们高声谈笑着上司的刁难、孩子的学费，声音里满是卸下重担后的松弛，却没人留意到街角阴影处，几片发黑的落叶正随着一股无形的气流微微颤动——
那是魔物潜伏的气息，像细密的针，悄悄扎在这繁华夜色的肌理里。
机车的轰鸣声划破静谧，黑色摩托车如同游蛇穿梭在街巷中。
赵小凡坐在后座，双手轻轻搭在座椅边缘，皮革的微凉透过手掌传来。
不动铳四郎戴着黑色入耳式耳机，耳廓被夜风拂得有些发僵，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耳机里的电流声与另一端的话语上。
风掀起他的衣角，将小吃摊的香气、酒馆的喧闹都卷到身后，唯有耳机里不动铳四郎沉稳的声音清晰可闻。
“真好啊，夜晚的都市。”赵小凡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笼与人群，喉结轻轻滚动，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
“下班后能这样轻松喘口气，真好。还有你……巡逻结束就能回家休息了吧。”
耳机里沉默了两秒，随后传来不动铳四郎略带沙哑的回应，带着几分直男式的不解：“你刚到这座城市，才会觉得新鲜。”
机车转过一个街角，他的声音随着颠簸微微晃动，“刚才和基地司令通了话，到警察局交接完，你也能下班。”
下班啊。
赵小凡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聊天界面的边缘。面前的聊天键盘轻轻震动了一下，是位面聊天群的消息提示音。
他抬头瞥了一眼，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眼底，群里的消息正以刷屏的速度滚动——
有人在交流某个位面的魔法符文，有人在分享对抗不可抗拒之力量的心得，还有人在询问下次任务的集合时间。
这些来自不同位面的群友，每个人都背负着各自的命运，却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这个“十级位面强者”身上。
可只有赵小凡自己知道，所谓的群里“十级实力”，不过是他硬撑着，用聊天群创造出的假象；
所谓的“群主庇护”，也是他编织的谎言。
他得到了力量，却失去了最珍贵的自由。为了维护这个近千人的聊天群，他不得不奔波于各个位面，完成那些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群里每个人的命运都系在他身上，一旦群运转失灵，那核心——互利共赢的假象，便会烟消云散。
而头顶上，还悬着一柄名为“混沌仙子”的长剑，那女人的眼神冰冷如霜，语气里的威胁从不掩饰——只要他稍有不从，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的死亡。
“终究还是力量不够啊。”赵小凡的心脏像是被一块浸了冰的铅块压住，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画面：群里上千人齐刷刷地盯着他，那些曾经充满信赖的目光，变成了怒目圆睁的斥责，裹挟着刺骨的杀意与失望。
他们会发现，一直引领他们的“强者”，不过是个实力不足、只会说谎的懦夫。上千人的未来，上千人的期待，如此沉重的负担，他真的担待得起吗？
机车驶入一片居民区，喧嚣渐渐淡去，只剩下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就在这时，一对母子的对话顺着夜风飘进耳朵，像一颗石子，打破了赵小凡心中的混沌。
“妈妈，你快看那个！”小男孩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雀跃，小手指着街边的一块招牌。
年轻的少妇放缓了脚步，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顺着儿子的手指望去，温和地念道：“是健身俱乐部哦。你看，上面写着十岁以下小孩半价优惠。”
招牌上的霓虹灯光闪烁着，照亮了一行加粗的黑体字：“黑带空手道主教练，亲自教导！让您的孩子拥有健康、强壮的体魄。”
“我要报名！我要报名！”小男孩拽着母亲的衣角，蹦蹦跳跳地喊道，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我也要变得高大，还要练出腹肌！”
“我要变强！”
“我要变——变强！”
天真的童声在夜风中回荡，带着一种纯粹的执拗与渴望。
机车风驰电掣般掠过，赵小凡的目光却瞬间被“强壮”两个字牢牢锁住。
那两个字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心上。脑海中翻涌的迷茫与焦虑，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迷雾，在这一刻骤然消散。
他没心思留意容颜姣好的少妇瓜子脸，没在意她白皙丝袜包裹的长腿、脚下的凉高跟鞋，更没分心去揣测那目测大约d罩杯的曲线与一米七八的高挑身形——“变强”两个字，早已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是啊！他当初建立这个聊天群，初衷不就是为了汇聚不同位面的力量，从他人身上汲取优点，补全自己的短板吗？
如今不过是走到了一个临界点，依靠他人的时代已经过去，真正的变强，终究要靠自己。
互利共赢固然是最终的理想，可如果连自己都孱弱不堪，那所谓的理想，不过是不堪一击的泡影。
“如果额罗斯都没了，还要全世界干什么？”
“如果我都不在了，我还要这个聊天群干什么？”
一句话如同惊雷，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胸口处，一股滚烫的气血骤然翻涌，像是沉寂已久的火山突然喷发，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连指尖都泛起了灼热的温度。
驾驶机车的不动铳四郎浑身一震，握着车把的手猛地收紧。
身后那股原本沉寂的气息，竟在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张力，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转瞬即逝。
他下意识地皱眉，眼角的余光瞥向后视镜，只看到赵小凡垂着眼，侧脸的轮廓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坚毅，仿佛刚才那股惊人的气息只是他的错觉。
“奇怪……”不动铳四郎低声呢喃了一句，脚下下意识地放缓了车速。
距离警察局还有一段路程，机车在夜色中平稳行驶，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想到今后便是并肩作战的同事，不动铳四郎终究还是打破了寂静。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沧桑，像是经历过太多风雨的沉淀：“这里的警署，可不好干。”
赵小凡抬眼，看向两边飞速倒退的街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之前调任过好几任警署副课长来这里，”不动铳四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都因为害怕使魔兵，停留的时间没一个超过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