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洛阳城外的竹林中,姚思雅负手而立,白衣胜雪。她手中那支“惊鸿笔”在月光下流转着微光,笔杆上的裂痕如蛛网蔓延——那是三日前与当朝太傅秦墨渊论道时留下的。
竹林沙沙作响,七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地,黑袍上金线绣着的“禁”字在月色中隐约可见。为首者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年轻却阴鸷的脸。
“姚先生。”青年声音冷冽,“大帅有旨,请您担任书学博士。”
姚思雅轻笑,惊鸿笔在指尖旋转:“若我不愿呢?”
“那便只能‘请’先生走一趟了。”青年挥手,三名禁卫同时抽出腰间软剑,剑身在月光下泛起幽蓝——淬了皇宫秘制的“锁心散”,专破内力,另三名亦从腰间拔出了火统。
笔锋破空。
思雅轻轻一划,横如千里阵云,竹林中的雾气骤然翻涌,遮蔽月光。两名禁卫挥剑前冲,却发现自己斩中的只是残影。姚思雅却已至他们身后,笔尖轻点二人后颈,墨迹渗入皮肤,二人顿时僵立不动。
“书画同源。”姚思雅的声音在雾中飘忽,“你们可知,书法最高境界并非写字,而是写意?”
青年面色微变,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铃。铃声清脆,穿透雾气,余下四名禁卫眼神骤然空洞,动作却快了一倍,剑招狠辣刁钻,全然不顾自身破绽。
姚思雅旋身避过一剑,惊鸿笔在空中连点,墨迹如星坠落。每一滴墨都在空中绽开,化作一幅幅微缩的书法——有王羲之《兰亭序》的飘逸,颜真卿《祭侄稿》的悲怆,张旭草书的狂放这些千古名帖的“意”在夜色中早已具象化,竟凝成实质的屏障。
四柄剑刺入墨痕,如陷泥潭。
“你竟已到‘以意化物’之境?”青年终于色变,“难怪秦太傅说你不只是书法家,更是”
话未说完,姚思雅的笔已至他咽喉前三寸。
“秦墨渊还说了什么?”她问。
青年忽然笑了,笑得诡异:“他说,你师父乔穆三十年前从宫中带走的,不止是书法。”
玉铃炸裂。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波动。竹林中的所有墨迹在这一刻开始褪色,姚思雅手中的惊鸿笔剧烈震颤,裂痕加深。她闷哼一声,唇角渗出血丝——这铃声中竟蕴含着专门克制她这一脉功法的秘术。
禁卫们挣脱束缚,剑网再成。
千钧一发之际,竹林深处传来箫声。
箫声苍凉古朴,每个音符都像是一笔古老的篆书,在空中勾勒出无形的屏障。剑锋撞上音波,发出金石交鸣之声。一名青衫文士缓步走出,手持竹箫,面容清癯,眼中却有看透世事的沧桑。
“顾师叔?”姚思雅一怔。
“走。”青衫文士只说一字,箫声骤然转急,化作漫天笔意,将禁卫尽数逼退。他抓住姚思雅手腕,身形如鹤冲天,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竹林深处。
十里外,荒废的山神庙。
篝火噼啪,映照着顾清弦半明半暗的脸。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递给姚思雅:“你师父临终前嘱托,若你被迫显露真实修为,便将此物交你。”
锦囊中是一枚褪色的宫禁令牌,背面刻着小小的“永徽”年号——那是六十年前的年号了。令牌下压着一方丝绢,绢上以血书就寥寥数语:
“思雅吾徒:吾一生追书道极致,终在宫中得见‘天书碑’。碑文非字,乃天道痕迹。秦墨渊欲夺碑文为权柄,吾携拓片出逃,代价惨重。汝若见此信,速往敦煌寻‘影窟’,碑文全貌藏于彼处。慎之,慎之。”
姚思雅指尖抚过血书,那些字迹在她眼中重新排列组合——乔穆用了“藏头隐意”的写法,真正的信息需要以特定顺序阅读。当她拼出完整信息时,脸色彻底变了。
“师父不是病逝的。”她声音干涩。
顾清弦默然点头,添了根柴火:“他是被秦墨渊的‘断魂掌’所伤,拖了三年。这三年来,秦墨渊已位极人臣,他的‘书道院’网罗天下书法高手,实则在寻找天书碑的下落。”
“为何是现在?”姚思雅问,“为何此时才来逼我?”
“因为时机到了。”顾清弦望向庙外夜空,“永徽六十年一个甲子,天书碑的封印将弱。秦墨渊需要乔穆一脉的血脉为引,才能打开最后一道屏障。你是乔穆唯一的传人。”
姚思雅握紧惊鸿笔,裂痕处渗出微光,与怀中令牌隐隐共鸣。她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那双紧握她的手,和那句一直不懂的遗言:
“字为囚笼,亦为钥匙。”
原来如此。
“去敦煌。”她站起身,白衣上的墨迹如有生命般流动,“但在那之前,我要先回一趟洛阳。”
“回去送死?”顾清弦蹙眉。
“去取师父留给我的真正遗产。”姚思雅望向洛阳方向,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他在秦墨渊身边,埋了一枚棋子。一枚足够接近权力核心,能让我们知道敌人全盘计划的棋子。”
晨光微露时,二人离开山神庙。姚思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篝火余烬,仿佛看到师父乔穆的影子在火光中微笑。
路还长,苏念紧随其后。
而书法之道,从来不只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