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数日,天津城终于在望。海河蜿蜒,码头帆樯如林,街市喧嚣,熟悉的乡音随风传来。
三姑心中激荡——离家多年,不知母亲和妹妹怎样了?
她家在城西黄家沟,是个小村落。三姑的父亲李友早逝,家中只有九十岁的老母黄氏和妹妹李祺。当年三姑离家修行时,李祺还是个黄毛丫头。
二人落在村外小树林。三姑整理衣襟,手竟有些抖。
“师父,别紧张。”梦蝶握住她的手。
三姑深吸口气,走向村中那座熟悉的院落。土墙斑驳,木门虚掩,院里那棵老槐树还在,只是更粗壮了。
“李祺!姐姐回来了!母亲,你的三儿回来了!”三姑推门而入,声音哽咽。
一只花猫从屋里窜出,跳到三姑怀里,“喵喵”叫着蹭她——竟是当年她养的那只,如今已是老猫。
屋里传来咳嗽声。三姑快步进屋,只见炕上躺着个白发老妪,双目浑浊,双手在床边摸索——正是母亲黄氏。
“母亲!”三姑跪在炕前,握住母亲枯瘦的手。
黄氏身子一震,颤声道:“是三儿?是三儿回来了?”她眼睛已近失明,耳朵也背,但母女连心,似有感应。
“是我,母亲,是三儿回来了!”三姑泪如雨下。她走时母亲尚是中年,如今已垂垂老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黄氏挣扎要坐起,三姑忙扶住。
梦蝶也上前:“奶奶好,我是梦蝶,是师父的徒弟。”
黄氏摸索着拉住梦蝶的手:“好孩子……好……”
三姑抹去眼泪:“母亲,我现在给你治眼睛,治耳朵。您别动。”她取出净瓶,将生命之水滴入母亲眼中、耳中,又喂她服下丹药,运功助药力行开。
不多时,黄氏眼中浑浊渐消,竟重见光明!耳朵也聪敏了,能听清声音。
“我……我能看见了!”黄氏看着女儿,又看看梦蝶,老泪纵横,“三儿,你……你成仙了?”
“算不上仙,只是学了点本事。”三姑笑着,却也流泪。
这时,院门响动,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提着篮子进来,篮里有山菌野菜,还有只山鸡。她穿着粗布衣裳,面容憔悴,但眉眼间能看出与三姑相似——正是妹妹李祺。
李祺看见三姑,愣在门口,篮子“啪”地掉在地上。
“姐……姐姐?”她不敢相信。
“祺妹!”三姑上前抱住妹妹。姐妹俩相拥痛哭,这些年李祺独自照顾老母,不知吃了多少苦。
好一会儿,三人才平静下来。三姑介绍梦蝶,李祺忙道:“我去做饭!姐你们坐着!”她捡起篮子,抹着泪去灶房。
那晚,四人围坐吃饭。山鸡炖蘑菇,野菜贴饼子,虽是粗茶淡饭,却是三姑多年来吃得最香的一顿。母亲不停给她们夹菜,絮絮叨叨说着这些年的琐事:谁家娶媳妇了,谁家老人走了,收成好不好……
三姑听着,心中既温暖又酸楚。她错过了太多。
饭后,三姑问李祺:“妹妹,你可愿随我修行?学了本事,不但能照顾自己,还能帮助乡邻。”
李祺却摇头:“姐,我不能走。母亲需要人照顾,这家也需要人守着。况且……我舍不得这地方。”她望着窗外夜色中的村庄,“爹的坟在山上,我得时常去打扫。”
三姑理解妹妹。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那我传你些医术和防身之法吧。”三姑道,“日后你也能靠这个谋生,帮助乡亲。”
接下来几日,三姑将一套养生功法、常见病症医治方法,以及简单的防身术传给李祺。又点石成金,变出些银两留给家中——不多,够用即可,太多反招祸患。
她还去看了父亲李友的坟,重修了坟茔,栽上松柏。又拜访了当年照顾过她们母女的乡亲,送上谢礼。
临行前夜,三姑与母亲长谈。黄氏拉着她的手:“三儿,娘知道你不再是寻常人了。你有你的路要走,娘不拦你。只求你一件事——常回来看看。”
“娘,我会的。”三姑伏在母亲膝上,如孩童时。
次日清晨,三姑和梦蝶准备离开。李祺送到村口,母亲拄着拐杖也来了,身后跟着不少乡亲——都知道黄家三姑娘成了仙,回来报恩了。
“姐,保重。”李祺红着眼。
“祺妹,照顾好娘,照顾好自己。”三姑抱抱妹妹,又跪地给母亲磕了三个头。
她与梦蝶驾云升起。乡亲们仰头看着,纷纷跪拜。
“姐——”李祺追着云跑了几步,被母亲叫住。
云越升越高,村庄渐小如棋盘。三姑望着那片土地,久久不语。
梦蝶轻声道:“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三姑收回目光,望向远方云海:“继续走吧。这世间需要帮助的人还有很多,我们的路还长。”
她想起观音师父的教诲:多行善事,扶危济困。这八个字,将是她毕生的修行。
云彩飘向天际,师徒二人的身影渐渐融入朝阳金辉之中。下方山河万里,人间烟火,皆在脚下。
路漫漫其修远兮,但有了方向,便不再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