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仪屏幕上的波形还在跳动,那条来自地下的信号,像一根细线,直直连向雪怪群所在的位置。陈砾握着铜铃,指节发白。刚才那一声震响,让七八只雪怪当场瘫倒,可剩下的立刻围成一圈,身体抽搐,毛下鼓起硬块,像是体内零件在重组。
孟川蹲在地上,检测仪贴着地面,手指快速按动记录键。“它们在同步数据,”他抬头,“不是普通的控制,是实时回传。一旦完成迭代,下次来的就不是这种低配货了。”
陈砾没说话,只是把铜铃翻了个面。铃身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不像是装饰。他记得未来小棠塞给他时说:“它认得你家的人。”当时只当是临别赠言,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像埋下的钉子。
“再试一次。”他说。
手腕一甩。
叮——!
铃声比刚才更尖锐,穿透空气。前方雪怪集体抖了一下,眼中的蓝光闪了几下,随即恢复稳定。有三只倒地不起,其余的却只是晃了晃头,脚步没停。
“失效了。”孟川盯着屏幕,“它们已经适应频率。”
陈砾低头看铜铃。铃舌卡住了,不动。他轻轻晃了两下,没反应。又用力一抖,还是静止。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
灰绿色的字符浮现在眼前:【需用陈氏血脉激活】
他盯着那行字,脑子里闪过未来小棠最后的样子。她站在裂隙边缘,声音断续:“告诉过去的阿囡不要”然后消失。她给这铃的时候,眼神很沉,像是知道这一天会来。
“血脉?”孟川凑过来,“你是说血?”
陈砾没答,咬破右手食指,鲜血涌出。他把指尖对准铃口的缝隙,一滴血落下去。
血珠滑进纹路深处,瞬间被吸收。
整只铜铃开始震动,不是手摇的那种,是自己在颤。纹路泛起微弱金光,一圈圈扩散。铃舌自动复位,轻轻摆动了一下。
嗡——
一声低鸣从铃中传出,像是某种东西醒了。
陈砾举起铃,第三次挥腕。
这一次,声音完全不同。
不再是清脆的“叮”,而是一道浑厚的波,像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吼叫,带着层层叠叠的震荡。声浪呈环形推出,所过之处,雪怪的眼睛同时炸开,蓝光爆碎,液体溅出。它们的身体猛地僵住,皮肤表面迅速结霜,裂缝蔓延,咔咔作响。
不到五秒,十几只雪怪全部炸成冰粉,随风散开。
孟川跌坐在地,检测仪掉在一旁。“这这不是声波。”他喘着气,“是共振场。它直接击穿了它们的神经核心。”
陈砾站着没动,铜铃还在手里,但已经冷却。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伤口还在流血,滴在焦土上,很快被吸干。
“你家的人?”孟川抬头,“这东西是你祖上传下来的?”
陈砾没回答。他想起小时候,爷爷总在院子里挂一个旧铃铛,说是避邪的。每次刮风,铃都不响。可只要他靠近,就会轻轻晃一下。那时他不懂,现在想来,那铃,或许就是这一只。
“它不是工具。”他说,“是钥匙。”
孟川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嚎。
不是变异兽那种嘶哑的叫,是野性的、悠长的呼喊,穿透荒原的风沙,清晰可辨。
赵铁柱立刻带人冲上围墙,枪口对准声音来处。少年队也停下清理残骸,抓起武器往墙边跑。
陈砾抬手,示意别开枪。
沙尘中,影子浮现。
一群人走来,脚步整齐,没有携带武器。最前面的是个高个男人,披着破旧棉衣,脸上有道旧疤,从眉骨划到下巴。
乌尔干。
他曾是冰原游牧族的首领,带着族人抢过基地的粮仓,和赵铁柱打过三次仗。最后一次,他被程远一枪打中肩膀,逃进雪原,再没出现。
现在他走得很稳,双手高举,掌心朝外。
身后三十多人,男女老少都有,没人戴蓝眼装置,也没人动作僵硬。孩子们跟在大人身边,脸上有冻伤的痕迹,但眼神清醒。
他们走到离围墙五十米处停下。
乌尔干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沙哑:“我们回来了。”
陈砾站在废墟高处,铜铃还挂在手上,余温未散。
“为什么?”他问。
乌尔干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属片。上面刻着和铜铃一样的纹路,只是更小,像是碎片。
“你们的声音,”他说,“传到了冰原深处。那些被控制的人,听到铃声,全都醒了。我们不再受它支配。”
孟川捡起检测仪,快速扫描那块金属片。数据跳出来的一瞬,他呼吸一滞。
“这材质和铜铃一致。而且它带有胎记频率的残留信号。”
陈砾看着乌尔干手中的碎片,又看向他身后那些人。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孩子眉心有一块淡淡的印记,形状像弯月。
和阿囡的一样。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他问。
“跟着声音走的。”乌尔干抬起头,“铃响的时候,整个北方都听见了。我们知道,发出这声音的人,能让我们活下来。”
风卷着灰烬吹过空地。基地围墙上的守卫慢慢放下了枪。少年队站在墙头,有人小声嘀咕:“那是以前抢我们土豆的家伙”
陈砾没动。他低头看铜铃,纹路已经暗下去,像睡着了。
但它刚才发出的声波,不只是震碎了雪怪。
它唤醒了被控制的人。
也引来了活着的求生者。
乌尔干站在风里,等了一个答案。
陈砾终于开口:“进来吧。”
话音落下,乌尔干缓缓放下手,转身对族人说了句什么。人群开始有序移动,有人搀扶老人,有人背着行李。一个小女孩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天空残留的裂隙,又看了看基地门口那株刚冒芽的野草,伸手摘了下来。
陈砾望着他们走近,忽然觉得右眼角一阵发热。
是胎记的位置。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那里。
铜铃在掌心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