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尽头的风带着铁锈味,刮在脸上像砂纸。陈砾的脚底踩过碎石和断钉,每走一步都像踩进烧红的铁渣里。左腿残肢早就没了知觉,只有骨头摩擦的声音从体内传来。他靠在程远肩上,两人一前一后挤在狭窄的通道里。
前面有光。
不是阳光,是煤油灯那种昏黄的光,从一道裂缝里漏出来。少年队的脚步声停在不远处,有人低声喊口令:“麦穗向东。”
陈砾抬起手,指节敲了三次系统界面。蓝光一闪即灭。
墙外传来回应:“根扎三尺。”是自己人。
程远把他扶到角落,自己靠着墙喘气。右肺的老伤让他每次呼吸都像在吞刀片。他没说话,只是把枪塞进陈砾手里,然后退到通风口附近盯着动静。
“钥匙呢?”陈砾问。
没人回答。少年队长蹲下来,声音压得很低:“老周头昨夜咳血,晕过去了。钥匙在他衣服里,但外面打起来了。”
豌豆射手的爆鸣声一阵紧过一阵,夹着阿囡的喊声:“左边!左边又来了!”
陈砾没再问。他爬过去,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老周头躺在草席上,胸口起伏微弱,嘴角还挂着血沫。老人一只手攥着衣领,像是死都不肯松开什么。
他伸手探进内衣口袋。
摸到了一把钥匙。
锈得厉害,边缘已经磨平,表面黏着血和汗。他拿起来时,一点铁屑掉进掌心,刺了一下。
“这是唯一的入口。”少年队长说,“门在北侧,被塌下来的梁堵了一半。”
陈砾点头,拖着身子往外挪。脚掌踩在地上,每一步都撕开旧伤。他靠着墙走,军刀拄地,一步步挪向仓库铁门。
门确实被压住了,只剩一人宽的缝隙。他把钥匙插进去,卡住了。
试了三次,纹丝不动。
“轻点转。”身后传来虚弱的声音。
老周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靠在少年肩上,脸色灰白。“这锁跟我老婆的嫁妆箱一样老。顺时针咬死,得逆着来。”
陈砾换方向,轻轻一旋。
咔哒。
门开了。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仓库里堆着几排木箱,上面盖着油布,角落还有翻倒的货架。地上有拖拽的痕迹,血迹干成黑褐色,一直延伸到门口。
“有人来抢过。”少年队长捡起一块碎布,“血鹰帮的标志。”
陈砾没说话,走向最里面的箱子。标签还在,写着“备用粮种”,字迹模糊。他掀开盖子,里面种子结成硬块,发黑发霉,有些已经腐烂。
他撕下衣袖包住手,一层层拨开。
下面藏着一个小铁盒。
打开,是一袋密封完好的种子。标签印着“t-7抗辐小麦”,字体工整,是战前农业部的标准格式。
他指尖刚碰上去——
【发现文明火种!
系统提示跳出来,界面闪了两下才稳定。紧接着,一股暖流从手掌窜进身体,像是血液突然活了过来。他低头看去,那袋种子表面浮起一层极淡的绿意,十粒种子破袋而出,嫩芽直立,像在无声宣誓。
农场自动启动净化程序,腐土变松,霉斑褪去,十株幼苗稳稳扎根。
“还能种?”少年队长瞪大眼。
陈砾没答。他翻动铁盒底部,摸到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是半截日记,字迹潦草:
“三号仓调包完成。真种藏于锈铁镇地下库,坐标如下:
a7、b2、c9共二十处。若我未归,请交予能种地之人。
——周志明,核爆前三日”
下面列着一串数字,有的带括号备注“已毁”,有的标了“待验证”。
他盯着那些坐标,手指不自觉地敲着系统界面。二十年前埋下的种子,二十个可能活着的据点。这不是储备,是火种计划。
外面的枪声忽然停了。
不是结束,是暂停。战斗间隙的安静最吓人。所有人都知道,下一波会更狠。
“把种子转移。”陈砾说,“十株苗留在农场,实物分装三份,一份存基地核心区,一份交给孟川做基因分析,最后一份”
他顿了顿。
“藏进空间农场最深处。”
少年队长点头,接过种子袋时手有点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前他们只想着活过明天,现在有人给了他们二十年后的路。
“老周头呢?”陈砾问。
“送回去。”少年队长背起老人,“他得活着看到麦子熟。”
陈砾靠在墙上,喘了口气。左腿的伤口开始渗血,顺着脚踝往下流。他不想动,但不能停。诊断仪还在怀里,数据没传出去,坐标也没公开。这些信息现在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低头看那本残日记。
有个坐标被圈了三次:f5。旁边写着两个字——“清源”。
和林小芳捡到的孩子身上的金属牌一样。
他正要细看,外面传来新的响动。
不是枪声,是脚步。
整齐的,带着节奏的踏地声,由远及近。不像流民,也不像血鹰帮的散兵。
“有人来了。”少年队长贴在门缝上看,“穿统一作战服,没挂帮派旗。”
陈砾把日记塞进内袋,抓起军刀。
“多少人?”
“六个,带头的拿着白旗。”
白旗在废土很少见。通常意味着谈判,或者陷阱。
“让他们在门口等着。”他说,“不开门,不放行。”
少年队长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
仓库重新安静下来。霉味混着嫩芽的清香,有种奇怪的生机感。陈砾坐在箱子边,手指再次敲了三次系统界面。
屏幕没反应。
他闭了会儿眼。太累了。身体像被掏空,连呼吸都费劲。但他不能睡。f5坐标、清源计划、老周头的秘密调包、二十个生存点这些事不能乱。
他睁开眼,看向那十株幼苗。
绿得扎眼。
在这片焦土里,它们不该存在。可它们就在那儿,挺着腰杆,迎着从裂缝透进来的光。
外面的脚步声又近了些。
“他们站定了。”少年队长低声说,“带头的把旗插在地上,空着手。”
陈砾慢慢站起来。
左腿一软,差点跪下。他撑住墙面,一步步挪到门边。
“你说他们是来谈合作的?”他问。
“看起来是。”少年队长皱眉,“可我没见过这种队伍。走路像士兵,但制服不是军用的。”
陈砾盯着门缝外的地影。
白旗的影子斜着,离门还有五步。
他忽然想起老周头昏迷前说的话:“别让他们带走那孩子那是‘清源’的种”
现在,有人举着白旗来了。
而他手里握着二十个火种坐标。
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那把锈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