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擦过铁皮残片的边缘,发出细碎的刮响。陈砾蹲在干涸河床的凹处,掌心贴地,指节一寸寸压进冻硬的土层。地下微弱的电流波动顺着神经爬上来,像是锈蚀电线里残存的脉冲信号。
赵铁柱靠在他身后半步,机械臂接口处不断冒出灰白烟气。他拆下了散热片,用导线缠在一根废弃钢筋上,轻轻探向风向下游。“有东西埋得深。”他低声说,“金属反应,不像是自然沉降。”
陈砾没答话,闭眼凝神。系统界面在脑海中浮现:【检测到低频电磁残留,来源方向——西偏北三十度】。那条曾被切断的追踪链,还留着一丝断口未愈的痕迹。
“走。”他起身拍掉手上的土,军刀插回腰间。两人借着沙丘起伏的掩护,一步步朝信号源推进。
越往前,地面的裂痕越多。焦黑的混凝土块斜插在沙中,像是旧时代建筑倒塌后露出的肋骨。一处塌陷的坑道口被铁网封死,网上挂着几具风干的动物尸体,皮肉早已剥落,只剩骨架悬在那儿轻轻晃荡。
赵铁柱伸手碰了碰铁网,机械臂的感应器嗡鸣两声。“有人修过这地方。”他说,“焊点新鲜,最多三天前动过。”
陈砾绕到侧翼,发现一段裸露在外的电缆半埋于沙下。他蹲下,手指沿着线缆走向划过去,指尖传来细微震感。这不是通电状态下的电流,而是金属在特定频率震动后留下的余波。
“他们用这玩意传数据。”他说,“现在停了,但路径还在。
他取出多功能军刀,撬开一段接头外壳。内部铜丝已被腐蚀大半,唯有中心一根银色纤维完好。他小心剪下一截,塞进布包夹层——这是能带回基地分析的东西。
再往前百米,沙地突然变得松软。赵铁柱踩空一步,整个人往下陷了半尺。他迅速抽腿,低头看去,脚下是个伪装成浮沙的陷阱口,底下插满生锈的钢筋。
“有人守着。”陈砾低声道。
两人放慢动作,贴着一道倾斜的水泥墙挪行。前方出现一座半塌的雷达站,外墙被黄沙掩埋了一半,顶部架着一台歪斜的天线阵列。天线底座连着一条粗管,直通地下。
赵铁柱眯眼看了会儿,“那是通风管。里面有风声。”
陈砾点头。他摸出一块空油桶碎片,用力甩向远处。哐当一声,金属撞击回荡在废墟间。几秒后,两个身影从雷达站侧面走出,端着改装步枪巡视一圈,又缩了回去。
“两人轮哨。”赵铁柱估算着间隔,“每五分钟换一次位置。”
“趁换岗。”陈砾压低身子,朝通风管方向摸去。
管口被铁栅栏封住,缝隙不足十公分。陈砾掏出军刀,将刀刃卡进栅栏接缝,一点点撬动锈死的螺丝。赵铁柱则用机械臂磁吸模块吸附周围金属碎屑,防止声响外泄。
第三颗螺丝刚松动,赵铁柱忽然抬手示意。他机械臂的温度指示灯由黄转红,内部散热系统濒临崩溃。
“撑不住了。”他咬牙,“再强行运行,马达会烧。
陈砾盯着他手臂冒出的烟雾,片刻后点头:“你在这断后,我去。”
他卸下布包里的小麻袋递给赵铁柱,“要是我十分钟没出来,带着这个回基地。别等我。”
赵铁柱没接,只是把麻袋重新塞回他怀里,“你进去,我守门。咱们说好了,谁也不能掉队。”
陈砾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他收起军刀,抓住栅栏,翻身钻入通风管。
管道内壁布满冷凝水,滑腻难行。他手脚并用向前爬,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和远处隐约的人声。爬行约二十米后,前方出现一道向下倾斜的岔路。他停下,侧耳倾听。
下面有说话声。
他慢慢挪到拐角,透过一处破损的检修窗往下看。
一间地下厂房呈现在眼前。水泥地面涂着暗红色污迹,中央摆着三张铁床,床上绑着人,四肢固定,胸口剧烈起伏。一名穿皮衣的男人背对着窗口,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针管上标着“t-3强化型”。
陈砾瞳孔一缩。
那人转过身,脸上横着一道刀疤,从左眉一直划到嘴角。他走到最年轻的那个俘虏面前,掀开对方衣领,在锁骨下方按了按。
“上次剂量不够?”刀疤脸冷笑,“这次让你变成真正的战士。”
少年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咽。
陈砾认出了他——是林小芳的儿子,那个曾在基地门口捡煤渣的孩子。
他猛地攥紧拳头,正要破窗而入,一只铁手从背后死死扣住他肩膀。
赵铁柱不知何时也进来了,脸色发青,“你现在下去,就是送死。”
“那是孩子!”陈砾压着声音吼。
“也是诱饵。”赵铁柱盯着下方,“你看四周。”
陈砾强迫自己冷静。环视厂房,角落里架着几台摄像机,镜头正对着实验台。墙上挂着一块显示屏,实时播放着多个角度的画面。
“他们在录像。”赵铁柱低语,“不是为了研究,是为了展示。幕后的人想看结果。”
陈砾咬牙,指甲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厂房另一侧的铁门打开,两名守卫拖着一个人进来。那人头发花白,满脸血污,正是老周头。
“嘴还挺硬。”其中一人踹了他一脚,“临死前还藏东西?”
老周主打了个滚,挣扎着抬头,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实验台上那支t-3针管上。他忽然笑了,牙齿上沾着血沫。
“你们永远拿不到种子。”他嘶哑地说,“它不在记录里,不在仓库里在我肚子里。”
全场一静。
刀疤脸皱眉,“你说什么?”
老周头咳出一口血,缓缓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喉咙,“那天你们搜身漏了我吞了三粒麦种。净土的核心在俺胃里你们杀了我,啥也得不到!”
话音落下,整个厂房陷入死寂。
陈砾浑身一震。
赵铁柱却猛地拽他后退,“走!他们马上会搜这里!”
话音未落,下方警报骤响。刀疤脸抬头望向通风管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有人!”他抄起步枪,“封锁所有出口!”
陈砾不再犹豫。他抽出军刀,一脚踹开检修窗,翻身跃下,落地瞬间扑向最近的实验台,一脚踢飞刀疤脸手中的注射器。
玻璃碎裂声炸开。
赵铁柱从通风管跃下,机械臂钢索弹射而出,直取刀疤脸咽喉。后者翻滚闪避,钢索擦颈而过,带出一串血珠。
“带走老周头!”陈砾大喊。
他冲到铁床边,割断绳索,一把扛起昏迷的老周头。赵铁柱且战且退,用机械臂格开两把刺来的匕首,反手将一名敌人砸向墙壁。
刀疤脸拾起掉落的手枪,瞄准陈砾后背。
“你们逃不掉!”他扣动扳机。
枪响瞬间,赵铁柱撞翻铁架,金属构件轰然倒下,挡住弹道。
陈砾背着老周头冲向出口,赵铁柱紧随其后。门外风沙正急,两人跌入沙坑,借着夜色与尘暴掩护,拼尽全力朝基地方向奔去。
八公里。
还有八公里才能回到防线内。
老周头在肩上微微抽搐,嘴里喃喃不清。陈砾能感觉到他腹部的异样——那里做过手术缝合,此刻随着呼吸微微鼓动。
三粒麦种。
活着的证据。
赵铁柱落后几步,机械臂的烟雾越来越浓,步伐开始不稳。他咬牙跟上,右手始终护着怀里的麻袋。
风更大了。
远处雷声滚动,暴雨将至。
陈砾低头看了眼系统界面,能量条正在缓慢回升。他握了握拳,继续前行。
前方河床拐弯处,一道模糊的人影站在沙堆上,手里举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盏信号灯。
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