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铁皮屋顶的裂缝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陈砾站在隔离区门口,掌心贴着地面,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
地下传来一阵细微震颤,像是有东西在土层深处爬行。系统界面在他脑中闪出一行红字:【检测到高频信号脉冲,来源——生物载体】。
他猛地睁眼,转身撞开木门。
里面躺着十几个归附不久的流民,此刻全都蜷缩在角落,身体抽搐,额头滚烫。一人嘴角渗出血丝,手指死死抠进泥土,指甲缝里透出一点紫黑的光。陈砾蹲下,掀开那人衣领——锁骨下方鼓起一块核桃大小的硬物,正随着呼吸微微跳动,像一颗异样的心跳。
“腺体活了。”他低声说。
赵铁柱机械臂的指示灯忽明忽暗,扫描波扫过人群,每颗腺体都发出微弱回响。“不是自然变异,”他声音压得很低,“是远程激活。它们在传数据,位置、体温、活动轨迹全在往外送。”
老周头靠在门框边,脸色发青:“他们把人当探头使?”
“不止是探头。”陈砾站起身,再次俯身触地,能量顺掌心渗入土壤。系统轨迹线迅速延伸,穿过沙层与碎石,最终定格在西荒角那座废弃雷达站的位置。【信号双向锁定,追踪链已建立】。
棚内一片死寂。
“再这么下去,毒蝎帮不用打进来,”赵铁柱握紧拳头,金属关节发出低鸣,“他们能算准我们什么时候喝水,什么时候换岗,甚至什么时候开门放风。”
陈砾直起身,拍掉手上的土:“从现在起,所有带腺体的人,禁止离开隔离区。食物统一配送,排泄物集中处理。谁敢私自外出——按叛逃处置。”
没人吭声。
他知道这话重,可更重的是后果。这些流民曾是毒蝎帮的底层劳力,被当作耗材驱使,吃最烂的肉干,睡在尸堆边上。他们逃出来时,身上就带着这东西,以为是烙印,没想到是信标。
夜里,风刮得更急。陈砾守在指挥棚,手里捏着一片刚从发热者体内取出的腺体残片。它表面光滑,质地介于软骨与金属之间,轻轻一掰就会发出脆响。他用军刀尖挑了挑,内部露出细密的纤维网,像是某种生物电路。
“你在看什么?”老周头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披着件破旧棉袄,手里拎着铁锹。
“结构。”陈砾把碎片放在桌上,“不像天然长出来的。更像是被人种进去的。”
老周头盯着那东西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我早该想到。那些人从来不是让我们活着,是要让我们变成工具。吃了毒番茄的,指甲变铁;身上长腺体的,成了活地图。下一步是不是连脑子都不用自己管了?”
陈砾没接话。他知道老人心里憋着火——上一回因误种毒种差点毁了基地,这次又是流民带进隐患。可错不在他们,而在那个把人性碾成零件的世界。
“你说,”老周头忽然抬头,“要是我现在走出去,当着所有人的面砸了它会不会有人跟着做?”
陈砾看着他。
“我不是为了赎罪。”老周头声音哑了,“我是想让他们知道,咱们在这儿,不是因为走投无路,是因为选择了留下。”
第二天清晨,雾还没散尽,隔离区外已围了一圈人。
老周头站在中央,胸前腺体凸起明显。他没说话,举起铁锹,对着自己胸口就是一下。
血溅在泥地上,那块硬物裂成两半,断口处渗出淡黄色液体。他喘着粗气,又是一铲子砸下去,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碎片混进泥土,再也分不清哪块是肉,哪块是异物。
人群哗然。
“要死也死在净土!”他吼了一声,声音撕裂晨雾,“我不做他们的眼线!我不当他们的狗!”
一个年轻女人抹了把脸,颤抖着解开衣领,用手抠向锁骨下的肿块。接着是另一个,又一个。有人拿石头砸,有人用刀剜,痛得满地打滚也不停手。最后只剩几个缩在角落的,死死抱住胸口,眼神惊恐。
“你们还想回去?”陈砾走过去,声音不高,“回去吃那种甜腥味的果子?回去被人当成信号塔?他们给你们一口饭,就要你们把命脉交出去。”
没人回应。
他弯腰捡起一块完整的腺体,举过头顶:“从今天起,这里不收带信标的人。但凡愿意留下的,我们会查清每一粒种子,每一滴水,每一个走进来的人。你们可以不信我,但要信这块地——它不会骗人。”
人群缓缓散开。
赵铁柱守在边缘,机械臂连接着一台临时改装的信号接收器。屏幕上原本密集的脉冲点,正在一个个熄灭。
“断了。”他说,“最后一个信号消失在七分钟前。”
陈砾点点头,掌心再次贴地。土壤深处的震颤消失了,系统提示音响起:【外部追踪链解除,净化进度更新】。
下一秒,虚拟界面弹出新消息:【净化进度达50,解锁温室模块】。
一张透明穹顶结构图浮现眼前,标注着防辐射涂层、恒温循环系统和基础抗冲击框架。虽然目前只能挡风遮雨,离防弹还差得远,但它意味着种子可以在完全封闭环境中培育,不再依赖露天土地。
他把图纸抄下来,递给赵铁柱。
赵铁柱盯着看了很久,手指划过支撑柱的设计细节,忽然问:“这东西,真能护住我们?”
“现在不能。”陈砾说,“但它能让麦苗活下去。只要根还在,我们就还能往上盖墙,加炮台,装电网。”
“那就让它变得能护住我们。”赵铁柱把图纸折好塞进怀里,转身走向警戒线,“我去把剩余腺体残片收集起来。这些东西既然能传信号,说不定还能反向干扰。”
陈砾没拦他。他知道赵铁柱在想什么——敌人用腺体监视他们,那能不能反过来,用假信号引他们扑空?
雨终于停了。乌云裂开一道口子,阳光斜斜照在基地东墙,那里有一小片新开垦的地,几株嫩芽刚钻出土层,绿得扎眼。
老周头被人强行抬去了医棚。临走前,他把登记簿交给陈砾,嘴里还在念:“一号区,麦种三粒,来源不明二号区,番茄籽五克,拾获于旧粮站东厢”
陈砾翻开最后一页。那行歪斜的字还在:
“新种入库,待审——”
墨点晕开的地方已经干了。
他合上本子,走向指挥棚。指尖隐隐发烫,那是系统能量充盈的征兆。他蹲下身,手掌按进泥土,闭眼感受地下流动的微弱生机。
远处沙丘轮廓清晰起来,风吹动枯草,发出沙沙声。
赵铁柱在隔离区外停下脚步,机械臂接口处冒出一缕轻烟。他低头看了看,抬起手,对着空气做了个扣扳机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