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陈砾正蹲在泵房门口检查系统界面的信号波动,指尖还残存着灰袍人颈侧皮肤的触感。那颗埋在皮下的装置,脉冲频率越来越密。
他还没起身,腰间的系统突然震动,界面猛地跳出一块猩红方框:【极端天气预警:强沙尘暴将于24小时后抵达当前坐标】。
陈砾瞳孔一缩,抬头望天。原本悬停的沙粒开始缓缓下落,空气沉得像压了铁板,连远处荒原的轮廓都模糊起来。他一脚踹开泵房门,木屑崩飞,吼声穿透雨前死寂:“赵铁柱!老周头!出来!”
赵铁柱从草棚里滚出来,单手抄起靠墙的断钢筋就往这边跑,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老周头也从西边堆料处快步赶来,手里还攥着半卷防水布。
“沙暴要来。”陈砾指着系统界面,“二十四个钟头,最多。”
老周头脸色一白:“可咱们的棚子才搭一半,风一刮全得掀了!”
“那就抢时间。”陈砾转身进屋,从布包最底层摸出三粒泛着金褐色光泽的麦种,放在掌心吹了口气,“这是最后的抗旱种,你带人去东南坡,挖深坑,埋两寸,再用碎石围一圈挡风。”
老周头双手接过,指节发紧:“要是有人动呢?”
“活下来的,才有资格收这茬麦。”陈砾盯着他,“我说的。”
老周头点头,转身就走。刚迈出两步,又停下:“水呢?雨要是先来,土一泡,种子全烂。
“不会等那么久。”陈砾眯眼看着天边,“但也不能赌。”
他转向赵铁柱:“所有人停工,拆旧棚、搬梁柱,优先加固西侧缺口。能扛住第一波风的,就是命根子。”
赵铁柱抹了把脸:“那些新来的信得过吗?”
“不信也得用。”陈砾抓起军刀别回腰间,“现在不是挑人的时候,是拼谁活得久。”
命令传下去,废墟上立刻乱了起来。有人抬断墙,有人扯铁皮,几个流民把断裂的工字钢拖成横梁,拿锈钉死死钉进地基。赵铁柱站在高处指挥,声音嘶哑却清晰:“东侧两根柱子再往下砸十公分!绳索绕三圈,打死结!”
陈砾没闲着,一趟趟往泵房里运物资。净水桶、干粮包、工具箱,全塞进空间农场的结界内。最后一趟,他抱着种子布包往外走,脚下一滑,左腿义肢陷进松软的浮土里,整个人向前扑倒。
他撑地想爬,膝盖刚用力,小腿传来一阵钻心的闷痛——木质关节卡死了。
远处赵铁柱看见,骂了一句,甩开手里的活就冲过来。他一把拽住陈砾肩膀,另一只手插进泥里抠住义肢底部,猛力一拔。木桩带着泥块“噗”地抽出,两人齐齐后仰摔在地上。
“你他妈别一个人硬撑!”赵铁柱喘着粗气,“我这条胳膊是你救回来的,轮不到你在这儿自己倒下!”
陈砾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重新站稳,拎起布包走进泵房。
刚放下东西,外头一声炸雷撕裂天空。
两人同时抬头。乌云不知何时已翻涌成墨黑色漩涡,边缘泛着铅灰,像被什么巨物搅动。风突然变了向,从西北斜扫过来,卷起砂石抽在脸上生疼。
“雨要提前。”赵铁柱喃喃。
话音未落,第一滴砸下来,黑黄浑浊,落在手臂上竟冒出细小的白烟。
“酸雨!”陈砾大吼,“所有人进棚!能遮头的都盖上!水源优先转移!”
混乱瞬间爆发。有人抱头狂奔,有人还在抢拉横梁。一个年轻流民被倒塌的铁皮墙压住腿,嚎叫着挣扎。陈砾冲过去,和赵铁柱一起掀开铁板,架着他往泵房拖。中途左腿再次卡进泥缝,他咬牙用军刀撬开泥土,三人连滚带爬撞进门口。
身后,一片草棚轰然垮塌。
泵房内挤满了人,空气混着汗味和湿布的霉气。老周头蹲在角落,怀里紧紧搂着那包麦种,衣服已被雨水浸透,但他顾不上擦,只一遍遍确认种子是否干燥。
“东南坡那边”他抬头看陈砾,“我去看看!”
“不行!”陈砾按住他肩膀,“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可那三粒种”
“你还想不想活着收它们?”陈砾盯着他,“死人可没有收成。”
老周头嘴唇动了动,终于低下头,手指死死掐进麻布缝里。
外面雨势越来越大,屋顶开始漏,一滴滴黑水落在地上,滋滋作响。赵铁柱带着几个人用铁盆接水,又拆了两张破床板堵住裂缝。有个流民想把结界外的净水桶搬进来,刚伸手就被酸雨溅到手背,皮肉立刻发红起泡。
“别碰外面的东西!”赵铁柱吼,“等雨停!”
陈砾靠在墙边,手指悄悄叩击系统界面。能量点恢复1|可执行小范围净化】
他没动。
这场雨不能净,土一旦湿透,风沙裹着酸液糊上来,整片地都会板结。他得等,等最后一刻。
忽然,西边传来一阵骚动。
陈砾冲出门,只见三个灰袍人正躲在残棚下,其中一人衣领微掀,颈侧有道细小凸起正在微微发亮。雨水顺着那位置流下,竟在皮肤表面形成一条不规则的透明轨迹。
他们在传递信号。
陈砾慢慢走过去,雨水打在他脸上,凉得刺骨。他没说话,只是抬起脚,一脚踩碎了他们面前的陶碗——那是早上盛过净水的容器。
那人猛地抬头,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你们等的人。”陈砾低声道,“快到了?”
对方没回答,手指却无意识摸向颈侧。
陈砾转身就走。回到泵房,他把所有人召集到结界周围,声音压得极低:“接下来十二个钟头,谁都别睡。西墙缺口由赵铁柱带队轮守,发现异动直接报我。水源、种子、药品,全部贴墙码放,标记清楚。伤员集中到南角,避免淋雨感染。”
没人吭声,全都看着他。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环视一圈,“想逃,想藏,想趁乱拿点东西跑路。可以。但现在外面是酸雨加倒计时沙暴,你走出五十米,骨头都能被吹空。”
他顿了顿:“想活,就听我的。想死,我不拦。”
人群沉默了几秒,有人开始挪动身子,按他说的重新布置空间。
赵铁柱靠在门边,喉咙发出拉风箱般的声响,却仍挺直了背。他看了陈砾一眼:“你说他们是在引谁?”
“不知道。”陈砾望着外面翻腾的雨幕,“但肯定不是来帮忙的。”
“那你留他们到现在?”
“我要知道他们背后是谁。”他轻敲系统界面,“也要知道,这地方到底值不值得人拼死守住。”
雨下了整整一夜。
天光微亮时,势头稍弱。陈砾带着人冒雨清淤,撬开堵塞的排水沟。赵铁柱嗓子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但仍站在西墙缺口,盯着那三个灰袍人的一举一动。
老周头悄悄溜到东南坡,在泥水中挖了个深坑,把三粒麦种埋了进去,又用四块扁石围成三角标记。回来时裤子全湿,膝盖沾满泥浆,却咧着嘴笑了。
“埋好了。”他对陈砾说,“这次,得留够本。”
陈砾点点头,正要说话,系统界面突然剧烈震动。
【警告升级:暴雨将持续至正午,沙尘暴预计提前十二小时抵达】
他抬头看向荒原尽头。
雨幕深处,一道暗黄色的线正缓缓升起,像大地裂开的口子,无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