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冷光像凝霜,淌过幽灵脸上的银面具,卷草纹的阴影在他深褐瞳孔里晕开,活像雨林里缠死老树的毒藤。他掌心的黑丝绒盒子被攥得微微发皱,指腹将丝绒磨出细痕,盒内警徽泛着哑光,ak47弹痕在弱光下裂成一道暗红疤——和阿坤贴身藏的那枚比对过无数次,连弹片崩开的细小卷边都严丝合缝。阿坤的钢笔尖离面具不足三寸,寒芒刺得人眼发紧,掌心的汗浸湿笔杆内侧的“忠”字,父亲刻下的纹路硌得生疼,像在提醒他:此刻不是对峙,是与父亲的过往对话。空气里飘着三重气味:海腥裹着芦苇的涩,霉味渗着木箱的旧,还有幽灵身上未散的雪茄味——辛辣醇厚,是父亲最厌的味道,当年总说“抽这种烟的人,心都蒙着灰”。幽灵肩线微伏,呼吸稳得不像逃犯,倒像在等一个迟了二十年的答案,面具下的目光扫过阿坤握笔的姿势,突然顿住,像撞见了故人的影子。
“不配?”幽灵突然低笑,笑声从面具缝隙渗出来,混着雪茄余味,像砂纸磨过老木,“1999年湄公河的雨夜里,你爹把这枚警徽塞进我手里时,也这样攥着钢笔——笔尖对着我喉咙,说‘林幽,我若没回来,替我交给阿坤,告诉他爹没当逃兵’。”他缓缓抬手,丝绒盒子举到与肩齐平,指节因用力泛白,动作轻得像捧刚孵的雏鸟,“你当他是我灭口的?恰恰相反,我是他用命相托的人。当年金三角的毒窝,是我扮卧底混进去的,他是我唯一的联络人,比李sir还亲。”阿坤指尖猛地一颤,钢笔尖在面具上划出细痕,金属摩擦声在空仓库里格外刺耳。父亲的笔记在脑海里翻涌,最后一页模糊的骷髅符号突然清晰——那不是骷髅会标识,是他和林幽在金三角共用的紧急暗号,画得潦草,因当时父亲正躲毒贩追杀。他刚要问“我爹的尸体在哪”,仓库外突然传来“哐当”巨响,液压切割机咬断铁链的火花溅在铁皮门上,技术队的喝令穿透门板:“里面的人,立刻放下武器!”
幽灵的手下瞬间乱作一团,那个献媚的声音变调得像被捏喉的鸡:“老板!密道!后山密道能跑!”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扑向墙角木箱,刚要搬开障物,却被幽灵的目光钉在原地——他没回头,只微微抬了抬下巴,那两人就僵得不敢动。幽灵的目光仍锁着阿坤,左手从风衣内袋摸出样东西,手腕一扬,物件在空中划出道弧线。阿坤下意识接住,指尖触到粗糙发脆的纸页,是张比手掌略大的老照片,边缘磨得卷毛,背面粘着点干涸的红泥——是湄公河的泥,他小时候跟着父亲钓鱼,鞋底总沾着这种泥。照片上两个穿藏蓝警服的年轻人勾着肩,左边浓眉大眼的是二十五岁的父亲,鼻梁高挺,握钢笔的右手搭在同伴肩上,指节用力的弧度和阿坤此刻一模一样;右边人脸侧线条锋利,下颌线绷得紧,右手食指短半节,断口疤痕在阳光下很明,笑容里藏着桀骜,虽比现在年轻二十岁,阿坤一眼就认出是幽灵。背景里的湄公河泛着金波,父亲警服领花被晒得发亮,幽灵袖口卷着,小臂上的刀疤和阿坤在仓库见过的完全重合。
“1998年6月,金三角联合扫毒结束那天拍的,”幽灵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岁月磨出的沙哑,“我们端了坤沙的分舵,缴了三百公斤海洛因,你爹兴奋得拉着我拍照,说要留着给未来的儿子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照片上,像透过纸页望二十年前的夕阳,“他说任务结束就带你去迪士尼,买最新的变形金刚,还要给你买支和他一样的钢笔——纯银笔杆坠手,笔尖要磨得够利,既能写字,危急时也能当武器。”技术队的强光突然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长光柱,幽灵猛地侧身避开,右手快如闪电按在仓库内壁,一块水泥板“咔嗒”弹开,露出黑黢黢的通道,潮湿土味涌出来。“想知道你爹怎么死的,想知道骷髅会真内鬼,就别让李sir跟着,”他往通道退半步,风衣扫过地上的子弹壳,“明晨三点,长洲岛天后庙,我只等你一个。记住,带好你爹的钢笔,那是我们的暗号。”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黑暗里,只剩通道口的冷风卷着模糊的话:“别信警队档案都是假的”
阿坤拔腿要追,胳膊却被冲进来的队员死死拽住,对方力气大得像铁钳,捏得他生疼。“坤哥,别冲动!李sir有令,先控现场!”队员声音发急,目光扫过满地军火箱,脸色都白了。李sir举着枪跑过来,枪还没放平,看到散落的军火清单和幽灵消失的暗门,眉头拧成疙瘩,额角青筋突突跳。“他跑了?说什么了?”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着——显然是从楼梯间狂奔上来的,西装袖口沾着灰,胳膊上的纱布又渗了点血。阿坤攥着照片和丝绒盒,指腹反复蹭过父亲的笑脸,照片纸页太脆,差点被蹭破。这时指尖突然触到背面的凹凸感,他翻过照片,借技术队的强光看清了:是父亲的笔迹,用钢笔尖刻的,很浅却有力——“与‘幽’同生共死,代号‘钢笔’”。“幽”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条连生死的线,和他笔记本上父亲的字迹比对过无数次,分毫不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说我爹当年把警徽托付给他,说他们是过命兄弟,”阿坤把照片递过去,指尖因用力发僵,声音里裹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李sir,你肯定认识他对不对?我爹笔记里的符号,和他袖口银扣一模一样,那不是骷髅会标识,是暗号对不对?”李sir接照片的手猛地一沉,指腹反复摩挲背面刻字,指节泛白。他沉默半分钟,目光从照片移到阿坤脸上,又落进暗门的黑夜里,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吞了沙:“他叫林幽,是你爹的警校同期,住同一宿舍上下铺。后来他主动申请当卧底,混进骷髅会成了核心——这身份,连局长都不知道,只有我和你爹清楚。”他顿了顿,摸出烟盒,手抖得差点掉烟,“当年骷髅会的交易网,全靠他传的情报端掉,可后来出了岔子。”
仓库里的强光扫过堆积的木箱,“进口药品”的标签被照得发白,技术队用撬棍撬开最上面的箱子,ak47步枪整齐码着,枪托打磨得光滑,上面刻着极小的“幽”字——是用钢笔尖一点点刻的,笔迹像父亲,却更锋利。阿坤蹲下身捡起枚子弹,黄铜弹壳冰凉,上面有枪膛磨出的细痕。他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最险的敌人常是最亲的人,但最可靠的战友,也藏在最险的地方。”原来这话不是说林幽,是提醒他别被身份迷惑。他摸出自己的警徽,再取出丝绒盒里的那枚,两枚并排放在掌心——父亲的那枚边缘更旧,弹痕周围有摩挲的细痕;阿坤的这枚是警校发的,边缘还亮。奇妙的是,两枚警徽的弹痕刚好对上,像互补的拼图,合起来是完整的印记——那是当年父子俩在雨林背靠背作战时,被同一颗子弹擦伤的。
凌晨一点的元朗街头空无一人,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李sir的丰田车驶在柏油路上,引擎声很轻,车窗开着,夜风吹进芦苇的涩味。阿坤把照片夹进父亲的笔记,钢笔放在腿上,和两枚警徽并排,金属凉意透过裤子传过来,很踏实。“林幽当年是警队天才,射击、格斗都是第一,破过不少大案,”李sir突然开口,方向盘打了个弯往铜锣湾去,路边招牌一闪而过,“1999年金三角行动,他传情报说有大交易,你爹带小队去埋伏,结果中了圈套,全队就剩他一个。后来我们在现场发现林幽的手枪,还有一箱毒资,上面有他的指纹——所有人都以为他叛逃了,只有你爹说‘他不会的’。没等查清楚,你爹就失踪了,林幽也没了踪影。”他叹口气,从储物箱拿出保温杯递给阿坤,“兰芳园的双糖奶茶,你爹查案到凌晨总爱喝,说甜能压苦。”阿坤接过杯子,温热触感从掌心传到心里,像父亲当年握他的手。
阿坤没说话,指尖反复摩挲照片上父亲的笑脸。他突然想起幽灵说的“长洲岛天后庙”——那是父亲每年清明必带他去的地方,说要“给老伙计烧柱香”。小时候他总跟着跪在蒲团上,看父亲把香插进香炉,嘴里念念有词,当时以为是牺牲的战友,现在才懂,是给“叛逃”的林幽烧香,是在等他回来。车窗外霓虹灯渐亮,兰芳园的招牌在晨雾里隐约可见,暖黄灯光像双温眼。李sir的声音又响起来,裹着二十年的愧疚,尾音发颤:“当年我是行动指挥,是我判断错了,才让你爹中圈套。不管你明早去不去长洲岛,我都跟你一起——这次不能再让你出事,也不能再对不起你爹。”阿坤抬头,看见李sir眼角的泪光,他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上海牌旧表——和父亲的同款,表盘上的划痕是当年一起执行任务时被弹片划的。
阿坤拧开奶茶喝了一口,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夜寒,和记忆里父亲煮的味道分毫不差。他打开丝绒盒,将两枚警徽叠在一起塞进贴身口袋,冰凉贴着皮肤,却格外安心。又握紧钢笔,笔杆内侧的“忠”字硌着掌心——是父亲刻的,也是林幽守了二十年的。笔记符号、照片笑脸、幽灵的话在脑海里织成网,他突然想通:父亲的死绝不是“被暗算”,林幽的“叛逃”是假的,毒资是圈套,警队里有内鬼——是内鬼泄了情报,害死父亲的小队,还栽赃林幽。而他手里的钢笔和警徽,就是解网的钥匙,是父亲和林幽用命留的线索。车到阿坤公寓楼下,李sir突然说:“阿明查到,当年栽赃林幽的毒资箱上,有金丝眼镜的划痕——内鬼可能戴眼镜。”阿坤心里一震,点了点头,推开车门。
回到公寓,阿坤用胶带把照片贴在书桌前,和父亲的遗像并排。遗像里的父亲穿警服,笑容温和,比照片上多了些眼角纹,眼神却依旧坚定。他打开电脑,阿明的加密邮件刚好弹出,标题是“林幽档案——加密级”,附件是份扫描的泛黄档案,边缘生了霉斑。档案上的林幽穿警校制服,眉眼锋利,右手食指的疤痕很明显,基本信息写着“1973年生,广东深圳人,1995年警校毕业,1999年涉嫌勾结毒贩被通缉,下落不明”。阿坤放大档案边缘,发现个模糊印记——仔细看是钢笔图案,笔帽的佛头木雕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样。他立刻给阿明发消息:“查1999年林幽案的档案管理员,还有当年行动指挥组成员。”阿明秒回:“收到坤哥,这就黑进警队内部系统。”
!窗外天渐泛白,从鱼肚白染成淡粉,阿坤把钢笔别在腰后,警徽藏进衬衫,又从床底旧箱里翻出父亲的老警服。箱子里除了警服,还有父亲的笔记本、几枚旧勋章,以及一双小皮鞋——是他小时候穿的。警服叠得整齐,有樟脑丸的味道混着淡阳光味,是母亲每年拿出来晒的缘故。他抖开警服,藏蓝色布料已褪色,肩章警徽氧化发黑,袖口磨出毛边——是父亲常年握枪磨的。穿上警服的瞬间,肩膀突然一沉,是肩章的重量,也是父亲的责任。他仿佛听见父亲的声音,温和却坚定:“做警察,守心比守枪重要,守底线比守命重要。”对着镜子整理衣领时,手指伸进内袋,突然触到硬纸——是张折叠的纸条,用浆糊粘在衣料上,显然是故意藏的。他小心撕下来展开,是父亲的笔迹,墨水虽褪色仍清晰:“林幽是卧底,信他。内鬼在指挥组,戴金丝眼镜。”
阿坤猛地攥紧纸条,指节泛白,纸边被捏得发皱。原来父亲的笔记全是烟幕弹,那些“怀疑林幽”的话,是为了迷惑可能搜房的内鬼,真线索藏在最贴身的警服里。看眼手机,凌晨两点半,离和林幽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他悄悄推开门,楼下路灯下,李sir的丰田车亮着灯,像双守着的眼睛。阿坤知道李sir在等他,想护他,可有些真相要独自面对,有些约定要自己完成——内鬼在指挥组,李sir的身份太危险,不能把他卷进来。阿坤笑了笑,转身从消防通道下楼往地铁站去。凌晨的街道很静,只有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地铁站空无一人,只剩自动售票机亮着光。阿坤买了去长洲岛的船票,开船时间是两点五十,刚好赶得上。坐在地铁上,他看着窗外掠过的夜景,攥着纸条的手很稳——他不再是孤军,父亲和林幽在背后看着他,钢笔与警徽是信物,也是力量。
长洲岛的海风比元朗烈,裹着浓鱼腥味,吹得人头发乱舞。天后庙的香火在晨雾里飘着,呛人烟味混着海的咸湿钻进鼻腔。庙门口的石狮子沾着露水,冰凉刺骨。阿坤刚走到狮旁,就看见香炉旁站着个穿黑风衣的身影——比在仓库里单薄些,手里握支钢笔,月光照在笔杆上泛着银光。幽灵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身,抬手摘下银面具,露出张饱经风霜的脸:皮肤黝黑是东南亚晒的,眉骨到下颌有道长枪疤,疤痕泛红凸起,却没毁了眉眼,反倒添了沧桑。他的眼睛比在仓库时软得多,像深潭,藏着二十年的愧疚与等。“你来了,”他声音很轻,往阿坤递过钢笔,“这是你爹1999年去迪士尼买的,本想等你十岁生日送你,结果”他顿了顿,眼里闪过泪光,“我替他保管了二十年,现在该还你了。”
阿坤接过钢笔,指尖触到笔杆就知道是父亲的风格——纯银质地坠手,笔帽佛头木雕温润光滑,是常年摩挲的缘故。他拿出自己的钢笔,两支笔并排放在掌心,内侧都刻着“忠”字,笔迹完全重合,连刻痕深浅都一样。“这是我和你爹一起刻的,”林幽的目光落在双笔上,“当年在金三角,我们被困山洞三天三夜,没水没粮,就用刺刀刻字,说要守住‘忠’字,守住警察的本分。”他突然指向庙内功德箱,木箱红漆剥落,露着木头纹理:“里面有你爹的日记,从1998年我们搭档开始记,所有真相都在里面——他怎么发现内鬼,怎么被陷害,还有骷髅会的真核心。”他往黑暗退一步,风衣被风吹得猎猎响,“记住,别信警队里戴金丝眼镜的人,当年的指挥组组长,现在的王副局长,就是内鬼。他故意泄情报害死你爹的小队,还栽赃给我。”
阿坤走到功德箱前,箱子没锁,只用铁丝拴着,是林幽特意留的。他解开铁丝打开箱盖,里面果然放着本蓝色封皮日记,硬纸壳封面已变形,上面有个钢笔戳的洞,边缘发黑——和父亲当年衬衫上的破洞位置、大小全一致,是雨林里父亲用钢笔戳敌人时,不小心戳到自己的。他小心拿出日记,纸页泛黄发脆,字迹却依旧有力。第一页日期是1998年6月15日,正是湄公河拍照那天:“与林幽定生死契,他入虎穴,我守光明,互为后盾,永不背叛。若有不测,钢笔为证,警徽为凭。”阿坤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滴在字迹上晕开墨痕。往后翻到1999年的记录,字迹变潦草,是紧急情况下写的:“发现王副局长(金丝眼镜)与毒贩勾结,情报已交林幽,若我出事,林幽会替我完成任务,护好阿坤。”原来从始至终,幽灵都不是敌人,是父亲最信的战友,是为完成遗愿,在骷髅会潜伏二十年的卧底。
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是李sir放心不下,带着人赶来了。阿坤抬头,林幽的身影已消失在晨雾里,只剩句模糊的话飘过来:“日记里有证据,护好自己,替你爹报仇。”他握紧双笔,把日记塞进怀里,摸了摸贴身的警徽,转身走向庙门口。李sir的车停在不远处,他从车上下来,看到阿坤手里的日记松了口气:“没事吧?林幽没伤你?”阿坤摇头,把日记递给李sir:“李叔,你看,内鬼是王副局长,当年是他害了我爹。”李sir接过日记翻开第一页,脸色骤变,手指颤抖着划过字迹:“当年的指挥组组长就是他!我早觉得他不对劲,可一直没证据。”朝阳从海平面升起来,金光洒在海面,也洒在阿坤胸前的警徽上,映出两道重叠的弹痕——那是两代人的使命,是父亲和林幽用命守的正义,是跨二十年的约定。现在,接力棒传到了阿坤手里,该由他揭开真相,将内鬼绳之以法,续写属于他们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