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安平港的晨雾比高雄更稠,咸腥的海风卷着渔市的烂鱼味,糊在脸上像浸透了海水的粗麻布。秒璋結晓税蛧 芜错内容阿坤蹲在旧渔业仓库对面的礁石后,帆布帽檐压得几乎贴着眼皮,只露出紧抿的下颌线,握着水手刀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刀身内侧的船锚纹,是红蝎子临行前用粗砂纸亲手磨的,棱角锋利得能划开眼前的雾团。不远处的渔市已闹起来,刚卸船的金枪鱼在泡沫箱里乱蹦,血水顺着青石板路的纹路淌进排水沟,与晨雾搅成诡异的暗红,腥气钻得人鼻腔发疼。
“坤哥,阿忠没按规矩挂红布条。”阮武猫着腰贴过来,军靴踩在湿滑礁石上,落地轻得像只贴水飞的海鸟。他左眉上的刀疤从眉骨斜劈到颧骨,是当年在胡志明港跟海盗拼命时留的,此刻被雾水打湿,显得更狰狞,“仓库后门多了两个黑夹克,袖口绣着‘疯’字,跟尖沙咀‘海鲨三号’上的杂碎是一路货。”他往仓库墙根努了努嘴,指尖沾着的雾水顺着指缝滴下来,“昨晚踩点就一个打盹的老鬼,这是连夜调的人手,肥佬李肯定闻着味了——他们腰里都别着带钉短棍,指节套磨得发亮,是奔着拼命来的。”
火叔趴在另一侧礁石上,鬼头刀鞘垫在下巴下,望远镜镜片被晨雾蒙了层白霜,他不时用袖口狠狠擦两下,里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正门挂着‘南洋渔货’的铁皮招牌,字都锈成烂铁色了,但装卸口的木板是新钉的,钉子眼还泛着白茬,下面露着半截黑帆布——那是菲律宾产的防水布,当年雷爷带我查疯狗强的军火船,一船都是这料子,泡三天海水都不烂。”他放下望远镜,往掌心啐了口唾沫,唾沫砸在礁石上,混着雾水洇开一小片深色,“这肥佬李是真不要命,敢把军火藏在渔市旁边,就赌我们投鼠忌器,不敢动真格。”
阿坤没吭声,指尖在礁石上飞快划出仓库的布局——正门两个守卫背靠背站着,钢管在手里转得“嗡嗡”响;侧门一个缩着脖子抽烟,火光在雾里一明一灭,像只鬼火;后门加了两个岗,算下来至少五个明哨,暗哨还不知藏在哪个集装箱后面。他忽然想起刀疤脸被审时的怂样,声音沉得像礁石下的暗流:“肥佬李的保镖是‘独眼龙’,左眼是玻璃的,当年跟着肥佬李在马尼拉炸伤过火叔的腿。这人左手是铁钩,打起来专掏人眼睛、卸人膝盖,比疯狗明阴十倍。”他抬头看向阮武,眼神冷得像刀,“你带三个兄弟绕去侧门,用红蝎教的‘敲山震虎’,扔串鞭炮引守卫出来,别真动手,探探他们的底。”
阮武刚猫着腰钻进雾里,礁石后的灌木丛突然“哗啦”一声响。阿坤的水手刀瞬间出鞘,寒光劈过雾层,就听见急促的低喊:“坤哥!是我!别动手!”阿忠从灌木丛里滚出来,左胳膊的粗布衫被血浸透,硬得像块铁板,跑起来时左胳膊死死贴在腰上,每动一下都疼得抽冷气,脸上全是泥污和冷汗,“我被独眼龙抓了,他用烧红的铁钳烫我胳膊,逼我招你们的落脚点,我咬着牙没说,趁他们换岗时从仓库后墙的狗洞钻出来的——肥佬李知道你们要来,仓库里藏了十个亡命徒,还有三箱tnt,引线都接在门口的电闸上,一按就炸!”
火叔一把揪起阿忠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把他提离地面,吼声像炸雷:“他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泄的密!”阿忠急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拼命摇头,从怀里掏出块被撕烂的竹联帮令牌,边缘还沾着血痂:“我跟雷爷八年,从尖沙咀码头的小杂役做到分舵哨卫,雷爷的忌日我年年去尖沙咀衣冠冢添土,怎么会泄密!是疯狗明的人用无线电传信,说红蝎子扣了‘海鲨三号’,肥佬李连夜从台南本地帮派调了人手,连独眼龙都亲自守后门!”他指着自己渗血的胳膊,伤口外翻着红肉,“这伤就是他们逼供划的,我要是说了,现在早被扔去喂渔市的鲨鱼了!”
阿坤按住火叔的手腕,指腹用力压了压他暴起的青筋,沉声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他从帆布包掏出备用绷带和碘伏,蹲下身帮阿忠包扎,动作快却稳,避开了渗血的伤口,碘伏倒在纱布上,阿忠疼得龇牙咧嘴,他却只淡淡道:“忍忍。”包扎完才问,“仓库里的军火,是不是要运去台北淡水港?”阿忠疼得倒抽冷气,还是点头:“独眼龙跟手下说,疯狗强提前回台湾了,藏在淡水旧码头,让肥佬李今天中午前把军火送过去,接应他的人抢高雄和尖沙咀的地盘。”
“提前回了?”火叔的拳头重重砸在礁石上,碎石子蹦起来,打在裤腿上噼啪响,“这杂碎是想抄我们后路!”他抓起鬼头刀,刀鞘撞得礁石“砰砰”响,转身就要往仓库冲,被阿坤一把拽住:“硬闯不行,炸药一炸,整个渔市的摊贩都得成肉酱——雷爷的规矩,不害平民,这是底线,破不得。”他看向阮武消失的方向,眼神坚定:“你带两个兄弟去渔市,把摊贩都劝走,就说海关查走私,别说是我们的人,免得他们慌不择路,反而撞上刀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阮武刚带着人隐进雾团,仓库的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门轴锈得厉害,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刮铁皮。独眼龙举着把锯短了枪管的霰弹枪站在门口,枪身裹着发黑的黑布,只有枪口露在外头,他的玻璃左眼在雾里泛着死鱼眼似的光,铁钩左手在晨光下磨得发亮,钩尖还挂着块没擦干净的锈迹:“陈坤,火叔,别躲了!肥佬李大哥请你们进去喝杯冻顶乌龙!”他身后两个手下端着改装步枪,枪口对准礁石方向,“要么自己走过来,要么我把你们的人一个个揪出来喂鱼——对了,阿忠他娘在西门町开杂货店,街坊都认识那老太婆,你们不想他全家死光,就别耍花样!”
火叔刚要骂娘,阿坤按住他的肩膀,缓缓站起身,水手刀“咔嗒”一声插回鞘里,动作从容得像在尖沙咀码头散步:“独眼龙,当年你跟着肥佬李炸伤火叔的腿,这笔账我们记了二十年。现在跟我走,红蝎子在尖沙咀给你留个看仓库的活,有饭吃、有地方住;要是执迷不悟,今天就是你的忌日——雷爷的刀,还没锈到砍不动杂碎。”
“活路?”独眼龙狂笑起来,铁钩拍打着霰弹枪托,发出“叮当”的刺耳声响,“等疯狗强大哥掌权,竹联帮都得给我们磕头!你一个毛头小子,也配跟我谈活路?”他突然抬枪,枪口死死对准阿坤胸口,手指扣在扳机上,“别废话,跟我走!不然我现在就打爆你的头,让红蝎子在尖沙咀哭丧!”
就在这时,渔市方向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是摊贩的吆喝声和慌乱的脚步声——阮武得手了。独眼龙和两个手下下意识转头看向渔市,阿坤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当,猛地抬手示意。火叔像头豹子似的从礁石后跃起,鬼头刀带着破风的锐响,劈向独眼龙的手腕——这是雷爷亲传的“劈山”招,又快又狠,刀身擦过霰弹枪枪管,火星溅在他翻卷的袖口上,烧出个小洞。独眼龙惊呼着后退,霰弹枪“砰”地打在地上,子弹钻进礁石,溅起一片碎石子。
阿坤趁机冲上去,左手锁住一个手下的喉咙,右手水手刀抵住他的颈动脉,动作一气呵成,指节扣得死死的,对方喉咙里只挤出半声闷哼,脸瞬间涨成紫茄色。另一个手下刚要举枪,阮武的飞刀“嗖”地飞过来,精准钉穿他的手掌,步枪“哐当”落地,他抱着流血的手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声刺破晨雾。独眼龙转身想跑,火叔一脚踹在他膝盖弯,“咔嚓”一声脆响,当场跪地,铁钩重重砸在地上,溅起的泥点糊了他一脸,玻璃左眼也歪到了一边,像颗快掉下来的弹珠。
“仓库里的杂碎,都给我滚出来!”火叔用鬼头刀指着仓库正门,吼声震得晨雾都散了些,“肥佬李,你再不出来,我就把独眼龙的铁钩卸下来,泡在渔市的臭海水里,给你当念想!”他踩着独眼龙的后背,力道大得让他喘不过气,“当年你炸我的腿,今天我让你尝尝断骨的滋味!”
仓库的卷闸门“哗啦啦”拉开,肥佬李穿着花衬衫,肚子上的肥肉把衬衫撑得像个鼓,领口的扣子崩掉了一颗,露出油光锃亮的肚皮,手里把玩着一串包浆厚重的佛珠,身后八个手下举着带钉钢管,腰间鼓鼓囊囊的——不用看也知道是绑了引线的炸药包。“陈坤,果然是雷爷教出来的种,够狠,够稳。”肥佬李的声音又细又尖,像被捏住的公鸭嗓,“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赢?仓库里三箱tnt,我一声令下,咱们都得炸成肉末,整个安平港渔码头都得陪我们陪葬!”
阿坤冷笑,把手里的手下往前一推,刀身又贴近一分,对方脖子上已渗出细密的血珠:“你敢炸吗?疯狗强让你运军火去淡水港,你要是把军火炸了,自己也成了碎肉,他第一个把你全家扔去填海——你这种贪生怕死的货,会为他殉葬?”他指着肥佬李的佛珠,眼神里满是嘲讽,“当年你跟疯狗强害死雷爷三个兄弟,把他们绑上石头沉进尖沙咀海域,现在还敢戴佛珠装菩萨?我爹阮船王说过,手上沾血的人,戴再多佛珠也洗不掉血腥味,佛祖都嫌你脏。”
提到阮船王,肥佬李的脸瞬间白了——当年他在马尼拉唐人街,被阮船王追得跳海逃生,差点被鲨鱼咬断腿,这是他一辈子的噩梦。“少提那个老东西!”他突然变脸,挥着胖手喊,“给我上!把他们宰了,疯狗强大哥不会亏待我们!事成之后,尖沙咀的码头费分三成,天天搂着马子、喝着人头马!”
双方瞬间打作一团。火叔的鬼头刀最是威猛,一刀劈断对方的钢管,刀背重重砸在那人背上,“咚”的一声闷响,对方像断线的风筝飞出去,撞在仓库铁皮墙上,当场昏死过去;阮武的越南帮兄弟擅长近身搏杀,短刀耍得飞快,刀刃划过空气的锐响此起彼伏,转眼放倒两个,刀身上的血珠甩在雾里,像点点溅落的红梅;阿坤则死死盯着肥佬李——他知道,只要拿下这个主心骨,剩下的人就是群没头的苍蝇。
!肥佬李想往后躲,藏到手下身后,阿坤早看穿他的心思。侧身躲过一根扫来的钢管,顺势一脚踹在那手下膝盖上,“咔嚓”一声,借着反作用力扑向肥佬李,一把揪住他的花衬衫衣领,水手刀架在了他的胖脖子上。“别动!”阿坤的声音像结了冰,冻得肥佬李浑身肥肉乱颤,“让你的人停手,不然我现在就送你下去见雷爷的兄弟,问问他们当年的账怎么算!”肥佬李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喊:“都停!给我停!谁再动我剁了他!”
就在这时,阿坤的手机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在打斗声里格外扎眼——是红蝎子。刚接起,玻璃破碎的脆响就传了过来,红蝎子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还有钢管砸在铁皮上的闷响:“阿坤,尖沙咀出事了!疯狗强的人从废弃冷库冲出来,偷袭了码头仓库,老周为了护着码头账册,被他们用钢管砸伤胳膊,硬拖走了!留下话让你半小时内回尖沙咀,不然就撕票!”
阿坤的脸瞬间沉得像暴雨前的海面,指腹攥紧胸口的船锚项链,锚尖的旧划痕扎进掌心,那点锐痛和红蝎子在电话里的喘息声缠在一起——他突然想起尖沙咀码头,红蝎子拍着阿彪肩膀说“有我的饭就有你的”时,眼里的光。肥佬李见状,突然狞笑起来,肥肉挤成一团:“没想到吧?疯狗强大哥早布好局了!尖沙咀埋着我们的眼线,就等你离开,好端你的老巢!你现在回去也晚了,尖沙咀的码头、龙头令牌,都是我们的了!”
火叔一脚踹在肥佬李肚子上,他像只翻不了身的肥猪,蜷缩在地上“嗷嗷”叫:“你闭嘴!”火叔看向阿坤,眼神急得冒火,却透着坚定:“坤哥,红蝎子那边要紧,老周也不能出事——他跟着雷爷三十年,是帮里的老人。我留在台南收拾残局,把肥佬李和这些杂碎交给海关,军火也扣下,你带阮武的兄弟立刻回尖沙咀!”
阿坤没半分犹豫,把肥佬李推给阿忠:“看好他,别让他耍花样。”又嘱咐阮武:“你带五个兄弟跟我走,剩下的帮火叔控制人,等海关来交接——记住雷爷的规矩,放下武器的别赶尽杀绝,留给海关处理,别脏了我们的手。”他又摸了摸胸口的船锚项链,冰凉的银链让他瞬间冷静,“红蝎比我们想的能扛,她能撑到我回去。”
火叔点点头,解下自己的鬼头刀鞘递给阿坤——刀鞘是老牛皮做的,用了二十年,上面的“雷”字刻痕是他当年用刺刀一刀刀刻的,边缘磨得比老檀木还光滑温润:“拿着这个,路上碰到疯狗强的人,亮出来,他们知道这刀的分量,不敢轻易动你。”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叠用橡皮筋捆着的现金,塞进阿坤手里,“台南分舵的应急钱,路上买船票、加油都够,别省着。”
阿坤攥紧刀鞘,转身就往码头跑。阮武和五个兄弟紧跟其后,晨雾被他们的脚步冲开,露出身后的仓库——肥佬李的手下都抱着头蹲在地上,火叔正对着手机喊海关的电话,阳光渐渐穿透雾层,照在“南洋渔货”的锈招牌上,显得格外讽刺。
电话还没挂,红蝎子的声音又传过来,背景里的打斗声更烈了,还有兄弟们的呐喊:“阿坤,他们要抢龙头令牌!我把令牌藏在起重机操控室的配电箱里了!你路上小心,疯狗强的人可能在高速口设埋伏——他们开黑色面包车,车牌用黑布蒙着,车胎外侧有很深的磨损印!”
“我知道了。”阿坤打断她,声音稳得像扎根海底的礁石,“你守好自己,别硬拼,躲到集装箱后面,用地形拖他们。等我回去,咱们一起救老周。记住,船锚项链在我身上,我们都不会有事。”挂了电话,他一跃跳上早就备好的快艇,阮武立刻发动引擎,轰鸣声刺破晨雾,快艇劈开浪花,朝着尖沙咀的方向疾驰,船尾的白浪在海面上拖出长长的水痕,像一道锋利的刀疤。
海风吹得阿坤的头发乱舞,他一手握着火叔的刀鞘,一手按着胸口的船锚项链——两个信物的温度混在一起,像雷爷当年拍他肩膀的力道,也像红蝎子在尖沙咀码头递给他的那杯热茶。他知道,尖沙咀的硬仗已经打响,疯狗强的反扑比预想中更狠、更快,但只要守着雷爷的规矩,揣着兄弟们的情义,记着红蝎子的牵挂,就没有闯不过的风浪,没有赢不了的仗。
远处海平面上,一艘黑色快艇正往相反方向开,船尾挂着面小黑旗——那是疯狗强的标志,旗面上的“疯”字歪歪扭扭,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阿坤的眼神瞬间冷下来,水手刀缓缓出鞘,刀光映着海面的晨光,像一道劈海的闪电。他清楚,这场攒了二十年的旧仇新账,该在尖沙咀的码头上,做个彻底的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