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生”的纸条刚压在雷爷的账本上,货运站的铁门就被“哐当”撞开,震得墙角青苔都发颤。阿坤指尖刚触到怀里的青玉佩——那是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玉面还留着老人生前的温度——就听见虎哥带着急火的吼声撞进来,额角青筋绷得像拉满的弦:“坤哥,竹联帮的人硬闯进来了!领头的喊‘冷面虎’,说要查疯狗强的账!”院子里,隔夜羊肉汤混着当归的暖香还没散,粘在青砖墙上,可这暖意瞬间被中山装汉子们的寒气冲散——十几个黑衫人影堵在石桌旁,脚边铁箱上的狼头标,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阿坤快步走出办公室,目光先落在为首汉子的刀疤上——那道疤从眉骨划到下颌,像条蜷着的蜈蚣,是当年跟雷爷在南洋抢货时,替雷爷挡刀留下的。不是别人,正是竹联帮总堂的冷面虎,雷爷过命的兄弟。他没看围上来的联会兄弟,眼神直钉阿坤腰间的铜锚徽章,那徽章是联会的根,跟他脖子上的狼头吊坠,都是江湖的凭证。
“陈坤,雷爷的规矩你还记着?”冷面虎没坐,铁箱“啪”地砸在石桌上,震得搪瓷缸里的残茶溅出来,“疯狗强私吞南洋货线、勾结合肥佬李,总堂要扒他的皮。但有人递信,说你跟越南帮的红蝎子勾肩搭背,分了红木的利——联会规矩‘外帮不通款’,你敢破?”
阿坤没急着辩,转身喊忠伯泡普洱,粗瓷碗递过去时,指腹点了点碗沿的茶渍:“虎叔,当年你跟雷爷在马六甲被海盗堵船,刀架脖子上,雷爷还分你半船香料,为啥?因为你守规矩。”他掀开雷爷的账本——牛皮封面磨得起毛,铜钉加固的边角发亮,是雷爷亲手交他的——翻到“外帮交易,以信为凭”的朱批,墨痕深透纸背,“疯狗强是竹联帮的人,但他绑孩子勒索,坏的是整个江湖的体面,我拿他的罪证,是替总堂清门户。至于红蝎子”阿坤顿了顿,指尖划过账本上“情义为基”的字,“她是来抢货,但不是为自己——她弟弟得白血病,要五十万手术费,红木利润是救命钱。我分她三成利,换她交疯狗强的买枪记录,还让她把南洋香料货线让给联会,这不是私通,是盘道。”
冷面虎捏着茶碗,指节泛白,却没应声。就在这时,院外马达声炸响,红蝎子踩着马丁靴冲进来,黑色皮衣敞着怀,脖子上空空荡荡——往常挂着的船锚项链没了踪影。她把牛皮袋“拍”在桌上,文件散开来,最上面是香料货线的转让合同,签字处按着鲜红的手印:“竹联帮的兄弟都在,我把货线送联会了。”她掏出疯狗强的转账记录,纸页拍得脆响,“我跟疯狗强是仇人交易,跟联会是守规矩。虎叔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带越南帮的人滚出香港,永不再踏尖沙咀一步。”
冷面虎的目光突然钉在她脖子的空链扣上,声音沉得像码头的礁石:“你爹阮大海的船锚项链呢?”红蝎子没犹豫,指了指阿坤的口袋:“给坤哥了,算投名状。”她抬头时,眼底没了往日的狠劲,“我爹当年跟雷爷打了三年,最后在医院拉着我的手说‘联会的规矩比刀硬’,以前我不信,现在信了。00晓税网 追醉芯章踕”冷面虎的刀疤猛地抖了抖,从铁箱里捧出个木盒,打开的瞬间,银光亮得晃眼——是枚竹联帮的银质令牌,刻着“尖沙咀分堂”四个字。“总堂让我来,一是查疯狗强,二是验你。”他把令牌推到阿坤面前,“雷爷的位置,你接得住。以后尖沙咀的竹联帮分堂,归你管。”
阿坤没碰令牌,反而从怀里摸出条银链——船锚吊坠磨得发亮,背面刻着个“阮”字——塞进红蝎子手里:“这项链是阮船王的根,你该留着。”他转向冷面虎,指尖点了点雷爷的账本:“虎叔,联会的兄弟认我,是因为我守雷爷‘情义为基’的规矩,不是靠竹联帮的牌子。”他把令牌推回去,“等我把南洋货线理顺,把疯狗强的烂账清干净,再去总堂领赏。”冷面虎愣了三秒,突然拍着石桌大笑,震得茶碗都跳起来:“雷爷没看错人!混社会不是抢令牌,是抢人心——你这小子,比我们这些老东西活得明白!”
送走冷面虎,红蝎子把香料货线的账册塞给阿坤,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客户名:“这几个是跟我爹做了二十年生意的老主顾,得亲自去拜码头,不然镇不住。”阿坤翻到“南洋陈家”的名字,指尖顿了顿——那是雷爷的过命兄弟,当年雷爷帮他挡过海盗,把半船货让给他周转。“陈家的码头,我跟你去。”他喊来辉哥,“备艘最快的货轮,明天一早走。”阿坤合上册子,“混社会不是守着码头等生意,是带着诚意找生意——雷爷当年的人情,我得还。”
第二天清晨,货轮驶离尖沙咀,海风卷着咸腥味扑在脸上。红蝎子站在甲板上,看着阿坤手里的雷爷账本,封面的牛皮纸被海风刮得发响:“我爹以前总说,混社会有三忌——忌赶尽杀绝,忌背信弃义,忌认钱不认人。”她笑了笑,摸了摸脖子上失而复得的船锚项链,“你这三样都占全了。”阿坤指着远处的海平面,朝阳把海水染成金红:“雷爷的账本里写着‘江湖是人情铺的路’。当年他烧鬼手堂的武器库,却给鬼叔留了两千块大洋和一艘船,让他去南洋做正行;现在我分你利润,不是怕你,是给你留条路,也给联会留条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到了南洋,陈家码头早已飘起迎客的鞭炮。陈老爷子拄着拐杖迎上来,看到阿坤怀里露出来的青玉佩,突然红了眼——那玉佩是当年他送雷爷的,上面刻着“兄弟”二字。“雷爷当年说‘联会的人到南洋,就跟回家一样’。”他握着阿坤的手,指腹划过玉佩的纹路,“你能来,比什么都强。”阿坤掏出香料货线的合同,在利润栏改了个数字,推到老爷子面前:“陈叔,这货线我分你一成利。当年雷爷欠你的人情,我来还。”陈老爷子把合同推回去,摆了摆手:“我要的不是利,是信。联会的人守规矩,这比真金还金贵。”
回程的船舱里,红蝎子突然沉下脸:“越南帮有几个老兄弟不服我跟联会合作,说要抢陈家的药材货。”阿坤没抬头,从怀里摸出枚东西放在她手心——是竹联帮的银令牌,还带着他的体温。“拿着这个去说。”他看着红蝎子的眼睛,“混社会不是拉山头斗狠,是抱成团守规矩。谁要是敢坏规矩,竹联帮和联会,都不会饶他。”红蝎子捏着令牌,银质的温度浸进掌心,突然笑了:“以前我觉得江湖是刀,现在才懂,是规矩,更是人心。”
船靠尖沙咀时,货运站早已挤满了人——鬼叔带着南洋船运的水手,王老板领着报关行的伙计,连张署长都穿着便装来了。“李警官的案子结了,总警司夸你懂规矩。”张署长拍着阿坤的肩膀,递过一份文件,“以后码头的治安,咱们警署跟联会一起守。”阿坤接过文件,看见上面“长期合作”的字样,突然想起雷爷的话:“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互相帮衬着活下去。”
夜深了,兄弟们都散了,货运站的灯只剩办公室亮着。阿坤翻开雷爷的账本,在新的一页写下:“混社会,刀是撑场面的架子,规矩是立脚跟的骨头,情义是暖人心的血——没骨头站不住,没血活不长,架子再大,不如人心齐。”钢笔尖洇开的墨痕,跟雷爷当年的批注叠在一起,像是跨越岁月的呼应。
刚合上账本,手机就震了——是陈老爷子发来的短信:“南洋有批药材要运去内地,走联会的码头,我放心。”阿坤看着短信,摸了摸怀里的青玉佩和船锚项链,两件信物的温度融在一起。月光透过铁窗照进来,落在账本磨得起毛的封面上,像极了尖沙咀码头被踩硬的路,虽糙,却稳。远处货轮的汽笛响了,悠长有力,是在说:这江湖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