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堂的晨光刚漫过供桌红木边缘,陈九那份浸着冷汗的供词,就被林默用蒋先生的黄铜镇纸死死压在阿坤的血渍账本上。账本纸页泛黄发脆,阿坤当年染血的指印像暗红的疤,与供词里“油麻地周叔,左脸刀疤,蒋先生时期入堂,三年前通坤沙,暗号‘妈祖诞辰’”这行字重重叠叠,像根烧红的针,扎得林默眼仁发疼。他指腹的老茧反复碾过“周叔”二字,纸边被蹭得起毛——那是跟蒋先生打天下的老骨头,十年前尖沙咀码头,联英社的砍刀劈过来时,是周叔扑上来替他挡在身前,血顺着胳膊肘淌进他的袖口,还笑着说“林小子命金贵”。阿杰捧着译好的采石场地图,拐杖头的铁箍轻戳青砖,绷带刚换的伤口不敢用力,声音却绷得紧:“林哥,陈九招得细,周叔用军用加密电报传信,接收点在油麻地‘福记’后巷,今晚‘妈祖诞辰’,他必定去送采石场的布防图。”
话音未落,堂外就传来拖沓又熟稔的脚步声——周叔披着件洗得发白的黑夹克踏进门,左脸那道三寸刀疤在晨光里泛着褐红,边缘皮肤皱得像老树皮,那是三十年前替蒋先生挡锯齿刀留下的伤。他手里拎着两盒“利苑”叉烧,油纸被热气浸得发潮,肉香混着酱汁味飘满堂屋,笑纹堆在眼角,和从前没两样:“林哥,弟兄们昨晚元朗拿人辛苦,我天不亮就去排队,热乎着呢。”说话时,他目光扫过供桌的账本,喉结猛地滚了一圈,攥油纸袋的指尖悄悄收紧,指节泛白——那账本封皮,还是当年他陪阿坤去旺角文具店挑的,深棕牛皮,阿坤说“耐造,像洪兴的弟兄”。
林默没接叉烧,抬手抄起供桌角那半块铜片——阿强的忠字镯残骸,阳光透过花窗折在铜片上,冷光正好割在周叔的刀疤上。“周叔,十年前尖沙咀码头,你替我挡的那刀,深到见骨,血把我的白衬衫浸成暗红,你说这疤是‘洪兴的勋章’。”林默声音轻得像雾,却带着千钧分量,“那道疤阴雨天还会作痒吗?”周叔愣了愣,慌忙点头,眼神却往堂门飘:“早好了林哥,老伤不算啥。”“可弟兄们说,”林默突然前倾身体,手肘撑在供桌上,声音淬了冰,“你左胳膊的旧伤前几天裂了,说是去油麻地赌档收账遇袭?”周叔脸色“唰”地白了半截,下意识捂住左袖口,声音发飘:“是是联英社的杂碎报复,记恨我们砸他们的场子。优品晓说徃 吾错内容”
“杂碎?”后堂阴影里突然炸出阿力的吼声,他攥着张放大的监控照,指节捏得发白,重重拍在红木供桌上,震得供桌烛火都跳了跳,“周叔,三天前下午三点,码头监控拍得明明白白——你戴鸭舌帽见坤沙的心腹‘花衬衫’,他给你的黑盒子,是泰国军用电台,专传密信!”照片上,周叔低头接盒子的动作快得像偷东西,背景正是坤沙的“海鲨号”货轮。周叔的手突然抖得厉害,两盒叉烧“咚”地砸在青砖上,油纸裂开,肥瘦相间的叉烧滚出来,沾了层灰。他扑过去捡,声音带了哭腔:“林哥,这是误会!我是卧底!蒋先生当年教我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是去摸坤沙的底!”
“卧底?”林默突然笑了,笑声冷得像维多利亚港的冬风,他抓起大哥大按开免提,李鹰的声音裹着电流炸响:“林默,国际刑警查到周叔瑞士账户,三个月进账五百万,汇款方是坤沙的‘泰盛贸易’空壳公司!更绝的是——阿强截获的卧底名单,伪造的蒋先生签名,和你十年前教周叔写家书的笔迹,专家比对重合度九十九!”李鹰顿了顿,语气沉下来,“他六岁儿子在泰国治白血病,两百万骨髓移植费、后续治疗费,全是坤沙掏的。”每句话都像重锤,砸得周叔肩膀越垮越低,最后“噗通”瘫坐在地,背脊贴着凉砖,却连动都动不了。
周叔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突然猛地从怀里拽出把勃朗宁小手枪,枪口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却死死钉住林默的胸口:“姓林的,别逼我!坤沙说了,杀了你,油麻地归我,我儿子的药不断!”供桌前的弟兄们“唰”地抄家伙,钢管撞青砖的“砰砰”声震得屋顶落灰,阿杰攥紧拐杖,绷带下的伤口渗出血,染红了一截白布。林默却纹丝不动,甚至抬手理了理衣领,指尖弹了弹铜片上的灰:“你当坤沙是慈善家?他让你杀我,是盼着洪兴内乱,等我们两败俱伤,刀疤陈就来收地盘。你儿子的命捏在他手里,你不过是他用完就扔的棋子。”
周叔的手猛地一颤,手枪保险都没来得及开,阿杰已经像狸猫般扑上去,拐杖头的铁箍像獠牙般死死咬住周叔的腕骨。齐盛小税枉 追罪鑫彰节“叛徒!你对得起蒋先生临终前攥着你手说的‘守好洪兴’吗?对得起替你挡枪的阿坤吗?”阿杰怒吼着,绷带渗红的面积越来越大,却拼尽全力拧转拐杖,疼得周叔惨叫出声。周叔急红了眼,挥右拳砸向阿杰的头,林默身形一晃已扑到近前,短刀带着破空声划过,不是砍,是刀背重重砸在周叔手腕上——“咔”的一声脆响,手枪“哐当”掉在供桌下,滑出半尺远。周叔“噗通”跪倒,左脸刀疤因剧痛扭曲,眼泪混着鼻涕淌下来:“我没办法!我儿子快死了!坤沙堵上门时,我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
林默的刀停在周叔颈间,刀锋寒气逼得他打寒颤,声音却比刀还冷:“儿子要救,你可以找我,找洪兴弟兄凑!就算卖了总堂的龙头杖,我们也不会看着孩子断药!但你不该叛弟兄,不该帮坤沙用毒品毁那些无辜家庭——那些被毒瘾拖垮的爹妈、饿死的孩子,比你惨十倍!”他转头对阿力沉喝:“绑了,关后堂禁闭室,派人看紧,别让他寻短见。”周叔趴在地上哭出声,肩膀抖得像秋风落叶,突然猛地抬头,血沫子挂在嘴角:“林哥,我戴罪立功!采石场有八个暗哨,全是消音1911!主仓库密室三道锁,密码是坤沙生日——!”
傍晚的大屿山,雾气浓得能攥出黑水,脚下碎石路湿滑,踩上去“咯吱”响。林默带三十个弟兄摸上山,每人腰别短刀,手里攥着浸过桐油的钢管——油浸过的钢管更沉,砸下去更狠。阿力扛着两箱军用炸药,导火索缠得整整齐齐,绳结是洪兴传下来的“死扣”,一拉就炸。周叔被两名弟兄反剪着胳膊,脚下碎石被踩得咯吱响,嘴里不停念叨布防:“过了铁丝网就是第一道岗,暗哨藏在灯塔水箱后,探照灯每两分钟扫一次。”采石场入口的铁丝网锈迹斑斑,“禁止入内”的铁牌被风吹得晃悠,暗处探照灯的光柱像鬼爪,在雾里乱抓。
“左数第三个灯塔,暗哨用1911消音枪,穿甲弹,每三分钟换一次弹夹。”周叔压低声音,下巴点向雾里的黑影,“换弹夹时他会低头,那是唯一的空当。”林默对阿力递个眼色,阿力立刻带十个弟兄猫腰绕过去,每个人都踩着碎石缝走,鞋底沾着湿泥,没发出半点声响。刚摸到灯塔下,就见个穿黑夹克的壮汉低头换弹夹,阿力猛地扑上去,左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右手钢管“嘭”地砸在他后脑勺——闷响像敲破陶罐,壮汉连哼都没哼,软得像滩烂泥。解决完暗哨,林默带人绕过去,主仓库的铁皮轮廓在雾里越来越清,里面传来打牌的喧闹声,还有骰子撞碗的脆响。
主仓库的铁皮门虚掩着,昏黄灯泡的光从门缝漏出来,映在湿滑的地上。里面十几个黑夹克壮汉围着打牌,烟蒂扔了满地,空气里飘着烟味、汗味,还有劣质香水的馊味。地上堆着几十个“水泥”木箱,最外面那个被撬开,白色毒品粉末露出来,包装上的骷髅标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林默做个噤声手势,弟兄们立刻贴墙根散开,像蓄势的豹子。他抬脚猛踹铁门——“哐当”一声,门撞在墙上弹回来,林默吼声如雷:“动手!”弟兄们瞬间扑上去,钢管砸在头骨上的闷响、骨头断裂的脆响、壮汉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场面乱成一锅沸腾的血。一个壮汉刚摸桌下的冲锋枪,林默的短刀已经刺穿他的手掌,刀刃从掌心进、手背出,血“噗”地喷在毒品箱上,染红的白粉像雪地里开了朵血花。
就在弟兄们把剩下的壮汉按在地上时,仓库铁门突然“砰”地关上,沉重门栓“咔嗒”锁死,屋顶探照灯全亮了——刺眼白光把仓库照得像白昼,连地上的血渍都看得一清二楚。刀疤陈站在二楼走廊上,脸上刀疤从眼角划到下巴,像条丑陋的蜈蚣,手里249轻机枪的枪口冒着寒光:“林默,中了我的计还不知道?这采石场就是你的坟!”楼下的壮汉瞬间掏枪,子弹“嗖嗖”飞过,三个弟兄来不及躲,中弹倒地,血顺着衣服淌在地上,洇开黑红的印子。周叔突然挣开弟兄的手,冲向墙角的红色开关:“林哥,开密室拿毒品当证据!”他狠狠按下开关,地下铁门“嘎吱”打开,里面却空无一物——只有几箱伪装的石头,毒品早被转移了。
“你耍我!”林默怒喝着转身,眼里的火几乎要烧穿仓库,却见周叔手里攥着颗卵形手雷,黑色引线已经拉开,白烟像细蛇般往上冒。“林哥,我对不起洪兴,对不起弟兄!”周叔眼泪混着血沫淌下来,声音绝望得发颤,“但我儿子在坤沙手里,他说炸了你们,就放我儿子回来!我没得选!”阿杰突然从旁冲过来,用尽全力推开林默,自己往前扑半步,拐杖带着风声砸向周叔手腕——手雷“嗖”地飞出去,落在仓库角落。“快躲!”林默嘶吼着扑向身边的弟兄,手雷“轰”地炸了,气浪掀翻几张铁桌,铁皮碎片像刀子般乱飞。周叔被气浪掀翻在地,嘴角淌着血,却用尽最后力气抬头:“林哥坤沙藏毒点维多利亚港废弃码头37号仓库”话没说完,头一歪晕了过去。
刀疤陈骂了句“废物”,带着手下往二楼消防梯跑——后门直通码头,停着艘快艇。可他刚跳上船,岸边突然亮起一片探照灯,李鹰带着几十个警察围得水泄不通,冲锋枪枪口全对准快艇:“刀疤陈,投降吧!”枪声突然响了,狙击手的子弹精准击中刀疤陈的腿,他“嗷”地惨叫着跪倒,血瞬间染红船板。林默冲过去时,他正咬着牙骂:“林默,你勾结警察,算什么江湖人!坤沙先生不会放过你!”林默一脚踩住他胸口,短刀抵住他喉咙,眼神冷得像冰:“勾结警察贩毒的是你们,用毒品毁人的是你们。坤沙要来找我,我随时候着——正好把你们这群毒瘤,一锅端了!”
回总堂时,天已蒙蒙亮,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把供桌的“忠义”匾额染成暖金色。周叔被送进警察医院,内脏震伤不轻,李鹰派了两个警员守着,等他醒了录口供。阿杰的绷带又换了新的,肩膀被气浪擦伤,却笑着拍林默的胳膊:“林哥,虽然没拿到毒品,但端了坤沙的接头点,抓了刀疤陈——这老小子知道坤沙不少货路,也算给阿强哥、阿坤哥报了半笔仇。”林默拿起供桌上的铜片,指腹蹭过上面的纹路,把它放在龙头杖和账本中间,声音轻却沉:“这只是开始。坤沙的37号仓库还在,洪兴的根,得自己守牢。”
晨光透过花窗,在“忠义”匾额上投下斑驳光影,金漆虽剥落,却依旧庄重。林默看着供桌上阿坤、阿强的遗像,照片里两人笑得坦荡,仿佛正看着他,看着满堂弟兄。他抓起红木龙头杖,往青砖地上重重一戳——“笃”的一声,震得堂内烛火都跳了跳,声音传遍每个角落:“洪兴的规矩,今日再添一条——叛徒必杀,绝不姑息;毒瘤必除,寸草不生!”弟兄们的吼声震耳欲聋,冲破堂门,与维多利亚港货轮的鸣笛交织在一起,雄浑开阔,成了香港江湖新一天的黎明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