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辰拿起干净的纱布,开始给风潇潇包扎,手臂不可避免地要环过她的身体,才能把布条绕到她背后,再绕回胸前。
这个姿势,几乎像是把她虚虚地圈在了怀里。
风潇潇的脸颊,几乎要蹭到他的下巴。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随即又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白逸辰的动作依旧很稳,一圈,又一圈,把伤口妥帖地包好,最后在肩侧打了个利落的结。
做完这些,他却没有马上退开。
手臂还维持着那个半环抱的姿势,他微微低下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两人离得很近,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细碎的光影。
白逸辰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些,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下次,别这么冒险了。”
风潇潇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点什么,可撞上他眼里那后怕的神色,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下了。
油灯的光轻轻跳跃,把两人重叠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晃晃悠悠的,边界都模糊了。
白逸辰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视线,慢慢从她的眼睛,移到她因为失血而格外苍白的嘴唇上。
空气里,除了药味和血腥味,好像还滋长出某种更粘稠、更隐秘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蔓延。
风潇潇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又开始不稳,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想到了那天寒潭,让人心慌意乱。
就在她快要受不了这种沉默的、灼人的注视时——
白逸辰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那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风潇潇的脸颊。
然后,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珍视的一吻,很轻、很快、几乎像是错觉。
一碰,就分开了。
快得风潇潇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额头上一点微凉的柔软,稍纵即逝。
白逸辰已经直起身,退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近距离。
“好好休息。外面有我,还有那位。”
他没提云翎的名字,但风潇潇知道他说的是谁。
风潇潇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刚刚被亲过的额头,那里好像还残留着触感。
心跳得像打鼓,脸颊滚烫,伤口的疼好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心绪冲淡了不少。
她看着白逸辰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东西,走到门边,回头又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难辨,然后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再把门带上。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只有油灯静静烧着,和她自己依旧无法平复的心跳声。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像药香一样,丝丝缕缕,萦绕着,散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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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白逸辰在门关上的瞬间,脸上的温柔就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
他站在门口,微微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清冷的夜风,把胸腔里翻腾的复杂情绪强行压了回去。
他多想留在屋里陪着她,可不行,妻主不是他一个人的,不管因为什么,但现在只有自己契约圆满。
为了不让别人有想法,他必须要退让,给新来的机会跟妻主培养感情。
妻主身上的秘密很多,他一个人护不住她,必须让这个家的心思凝在一起。
再睁开眼时,那双狐狸眼里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带着疏离感的慵懒和一闪而过的算计。
目光,落向院中。
那块还算平整的空地上,被他用魂力“送”出来的石头还在昏睡,呼吸平稳。
而稍远一点,靠近院墙阴影的地方,那个叫“云翎”的,依旧保持着之前抱臂而立的姿势,一动没动。
夜色好像格外偏爱他,把他大半个身子都藏在了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沉静地回望着白逸辰。
两人之间,隔着十来步的距离。
没有言语,反倒显得气氛更加微妙。
白逸辰先动了。
他走到简陋的厨房,取出苏子洋带来的跟院子格格不入的精致茶具,走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随意地撩起衣摆坐下,姿态放松。
“聊聊。”白逸辰抬起眼,看向阴影里的云翎,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云翎的目光在白逸辰脸上停了一瞬,他动了,几乎是眨眼间就在石桌另一侧坐了下来。
白逸辰提起水壶,把烧开的水注入两个陶杯。热水蒸腾起白色的雾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云翎。”
白逸辰端起自己面前那杯热水,吹了吹,喝了一口,感受着那烫意,慢慢念出这个名字。
“今晚,多谢了。”
他道了谢,语气也算诚恳。
但紧跟着,话头就一转,带着不易察觉的锐利:“要不是你正好赶到,出手相救妻主就危险了。”
这话听着像是庆幸,细品之下,却满是试探。
——你怎么就“正好”出现了?
——你对影阁的手段,怎么这么熟?
云翎端起自己面前的陶杯,手指修长稳定,对杯壁的高温毫无反应。
他没看白逸辰,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水面上,水面映着破碎的月光和他自己模糊的倒影。
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不用道谢,我应该做的。我感应到魂契波动得很厉害,方位在这里,赶过来的时候,刺杀已经开始了。”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只是觉得需要说得更清楚点:“影阁的外围杀手,手法都差不多。藏起来,合围,一击致命,或者直接灭口。不难认。”
白逸辰指尖轻轻摩挲著粗糙的陶杯边,嘴角勾起一个很淡的、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本身就是影阁的人呢,你不是才到千星城吧。”
这又是一个试探。
云翎终于抬起眼,看向白逸辰。
他的眼神很静,静得像深潭,映不出什么情绪,却能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昨天到的,我确实是影阁的人。不过,今晚的杀手,不属于总部,应该是下面分阁派的。”
白逸辰的目光微微凝住。
这个云翎,居然真的来自影阁自己这位妻主的道侣,还真没一个简单的。
白逸辰没有隐瞒,把今天的事情,跟从洛无痕那里得到的情报,精简地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丫丫的事情,以及妻主被影阁下单暗杀的事实。
既然有魂契绑着,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妻主如果出事,谁也别想好,这就是契约的霸道。
云翎静静听着,直到白逸辰说完,他才微微点了点头:“情报可信度,一半一半。洛家,利益为重,他们的情报网,不能全信。暗杀的事,我来处理。”
白逸辰挑眉:“你能处理?”
云翎:“不难。”
对话到这里,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白逸辰放下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狐狸眼直视著云翎,慵懒褪去,只剩下锐利:“那好,影阁这边就交给云翎兄了。首要一点,必须确保妻主的安全。”
云翎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越过白逸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里面躺着的,是那个和他命运绑在一起的女人。
弱小,倔强,明明自己都难保,还想着救一个毫无关系的孤女。
蠢吗?也许吧。
麻烦吗?肯定是。
但如果当年也有人朝他伸一下手,那他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