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二十，李朝阳把电动车停在南二环光华桥下的 24 小时换电站。
他摘下头盔——磨砂黑的外壳上，一道银灰色闪电 logo 在路灯下泛着柔光，像一条被驯服的龙。
他把头盔倒扣在车筐里，从夹层里抽出一张已卷边的 a4 打印纸，上面密密麻麻是手写数字：
“截至 12 月 12 日，全市注册骑手 人，朝阳盔激活 台，渗透率 333。”
最后一行，他用红笔圈了三个感叹号，旁边加一句：
他把纸折成四折，塞进胸前的保温箱，像塞一张外卖小票那样随意，却像塞一颗子弹那样庄重。
今天，他必须亲手送出第 台头盔。
收件人 id 叫“冬瓜骑士 997”，真名未知，地址只写到“海淀区知春路 57 号 3 号楼”。
备注栏里有一行小字：
“师傅，如果您是李朝阳本人，请给我签个名，我写论文要用。”
李朝阳笑了笑，把箱子扣好，跨上车。
冬夜的风像刀背，一下下拍在他裸露的脚踝上。
他却在心里默念：
“917 台，也就是 917 个家庭，917 条命。”
电动车仪表盘亮起幽蓝的“120”——那是他今天给自己定的单量目标。
此刻，数字还是“0”。
他把拇指按在右手把的指纹启动槽上，喇叭里传出温柔的 ai 女声：
“朝阳盔，一路平安。”
这是第 次响起。
三个月前，“朝骑科技”在 798 艺术中心开新品发布会。
舞台中央，只摆了一辆旧电动车和一支麦克风。
李朝阳穿着黄色工服，头戴最新款朝阳盔，像平时一样先给台下鞠躬——
“各位领导、投资人、骑手兄弟姐妹，我赶时间，长话短说。”
他按下头盔左侧的橙色按钮，耳麦里“滴——”一声，
背后大屏实时跳出 110 接警平台界面：
“碰撞传感器触发，位置：朝阳区建国门外，时间：14:03，骑手：李朝阳，已自动报警。”
台下先是一愣，随即掌声雷动。
那一刻，媒体用了一个后来刷屏的标题：
“外卖骑手第一次把‘一键 110’做成了标配。”
发布会结束当晚，京东、淘宝、拼多多三家旗舰店同时上架，
售价 399 元，比市面普通头盔贵 120 元，
但带北斗定位、ai 语音派单、碰撞报警、太阳能自动充电。
有人吐槽：“割韭菜！”
也有人下单：“买命，不贵。”
真正让销量起飞的是一段监控视频——
11 月 9 日，通州北苑地铁口，外卖员小葛被出租车别倒，
后脑勺撞在马路牙子上，朝阳盔裂成蜘蛛网，人却只擦破皮。
视频里，小葛爬起来的第一句话是：
“幸亏老子戴的是朝阳盔！”
弹幕刷屏：“399 买条命，值！”
三天后，日销破万。
可李朝阳知道，销量不等于渗透率。
骑手圈子里，最怕“口嫌体正直”——
嘴上都说支持，身体却嫌贵。
他把公司市场部的“买热搜”方案扔进碎纸机，
当晚写了三行字，贴在工厂仓库大门：
“1 399 太贵，降到 299。
3 旧头盔折价 100 回收，环保循环。”
cfo 老周拿着报表追到他宿舍：
李朝阳正蹲在地上擦车，头也不抬：
老周愣了半晌，把报表卷成筒，往腋下一夹：
“行，我再去谈钢厂，薄利多销。”
第二天，平台补贴通道上线——
骑手下单，立减 100，平台垫 50，朝骑科技出 50。
媒体标题：“李朝阳自砍一刀，让利 3000 万。”
网友热评：“真正的骑手友好，不是嘴炮，是砍向自己的刀。”
然而，真正的硬仗在“地面”。
北京有 18 个骑手驿站，每天早 7 点、午 12 点、晚 8 点，
人流像潮汐，谁掌握了驿站，谁就掌握了“口碑放大器”。
李朝阳把销售团队轰出办公室：
“别坐工位吹空调，去驿站擦车、打饭、递头盔，
让兄弟姐们先信你这个人，再信你这顶盔。”
他自己先打样，早 6:30 出现在十里河驿站，
支一张折叠桌，摆一台电磁炉，
煮 100 颗茶叶蛋，免费，
条件是：戴一下朝阳盔，拍一张“买家秀”。
“不喜欢，当场摘，蛋照吃。”
有人骂：“拿人手短！”
也有人吃人嘴软，拍照发群：“挺轻，不夹脑袋。”
就这样，一颗茶叶蛋换一张头像，
李朝阳手机相册里，存了 2 万张骑手笑脸，
占内存 68g，比王者荣耀还大。
11 月底，北方普降大雪。
平台担心骑手路滑，临时上线“天气补贴”，每单加 2 元。
可事故还是频发，三天内两起颅脑重伤，
其中一个 19 岁，刚跑单 15 天。
李朝阳半夜从 icu 出来，站在雪地里抽烟，
烟是 10 块的白沙，手抖得捏不住。
他打开微信群，发了一句：
“所有站点，雪天暂停接单，我来送头盔，免费。”
那一夜，他开了 9 辆依维柯，
满载 5000 顶全新朝阳盔，
像 9 条发光蜈蚣，爬遍北京 6 环内所有商圈。
雪片砸在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
他跟司机说：“开慢点，咱不能救不了别人，先把自己搭进去。”
凌晨 4 点，最后一辆车开到回龙观，
排队骑手裹着棉被，跺脚哈气，
李朝阳站在车厢上，用扩音器喊：
“兄弟们，命是咱自己的，雪天路滑，头盔一定戴！”
有人回喊：“朝阳哥，你这免费，能撑到几时？”
他咧嘴笑：“撑到我不喘气那天！”
那一晚，雪没停，队伍却越排越长，
一直到天亮，5000 顶头盔发光，
像 5000 颗坠落的星，被骑手们捧在掌心。
清晨 7 点，知春路 57 号。
李朝阳把电动车锁在便道，摘下第 台头盔。
楼门口，一个戴厚眼镜的男生搓着手，
“师……师傅，我是冬瓜骑士 997，真名董冬。”
李朝阳把头盔递过去，
“论文写啥题？”
“《灵活就业者安全装备采纳意愿实证研究》。”
“行，给你个样本。”
他在头盔内侧一笔一画签：
董冬突然鞠躬，九十度，
“我替所有骑手谢谢你。”
李朝阳摆摆手，
“别谢我，谢你自己愿意戴。”
他转身要走，董冬喊住：
“李老师，能合个影吗？”
镜头里，一个穿黄色工服的中年人，
和一个穿校服的研究生，
头顶同款银色闪电，
背景是灰扑扑的北京冬日，
阳光却像刚擦过的玻璃，亮得晃眼。
上午 10 点，李朝阳回到公司，
大屏幕上数字跳动：
cfo 老周把一份新鲜出炉的《终端渗透率报告》拍在他胸口：
李朝阳把报告卷成筒，往车座底下一塞，
“还差 917，别急着开香槟。”
他拧油门，冲出货仓，
ai 女声照例响起：
“朝阳盔，一路平安。”
可今天，他多补了一句，像在回应整个世界——
“城市每 3 名骑手，就有 1 人戴朝阳盔，
这不是商业奇迹，
是 条命，
把 个家庭，
从哭声里，
硬生生，
拉回到烟火气里。”
傍晚 18:55，李朝阳完成第 120 单，
把电动车推进换电站，
仪表盘归零，像一场落幕。
他摘下头盔，轻轻磕了磕，
里面掉出一小片冰碴，
是今天送单路上，
某个顾客家阳台，
被风刮下来的雪。
他把冰碴含进嘴里，
凉到牙根，却甜到心口。
旁边新来的骑手问：
“师傅，这头盔真有那么神？”
李朝阳把头盔递过去，
“神不神，咱说了不算，
命说了算。”
少年戴上的瞬间，
头盔内侧的感应灯亮起，
像给这座城市，
又点了一盏
不会熄灭的路灯。
夜里 23:59，
朝骑科技数据后台刷新：
“北京市朝阳盔激活数：。”
李朝阳躺在宿舍硬板床，
手机相册打开，
第 张照片，
董冬的笑和银色闪电一起定格。
他把图片设成群头像，
群名只有三个字：
“917 个。”
那是他们明天要追赶的数字，
也是这座城市，
剩余的最脆弱的生命。
窗外，零下 7 度，
风把广告牌吹得猎猎作响，
上面写着一句巨大的广告语：
“戴朝阳盔，送五星好评给明天的自己。”
李朝阳翻身，把被子拉到下巴，
像把一座城市的温度，
全部裹进
一个外卖骑手的
小小梦里。
梦里，他回到凌晨四点二十，
回到光华桥下，
回到那辆爆胎的旧电动车，
可这一次，
他没有跌倒，
因为头盔闪着光，
像一枚
被 双手
共同托起的
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