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8?柳条巷出租房
李朝阳把闹钟按进第 3 次响铃，屋里还是黑的。他舍不得开灯——电表一跳就是 056 元。借着手机蓝光，他把前一夜剪到 03:20 的视频拖进渲染队列，点了“导出 1080p”，风扇立刻呼啸，像台要散架的老拖拉机。
他把被子往墙角一掀，露出 3 箱没拆的方便面。最外层的塑料膜早被撕去，箱壁用记号笔写着“爸 80w”——医院给的数字，像判官笔，红得发黑。
?06:10?公共洗手间
隔壁门锁着，他蹲在地上刷牙。水龙头拧到最小，水线细得能数得清有几滴。牙膏是超市买一赠一的儿童款，甜味盖不住苦味。刷到一半，他忽然干呕，吐出的泡沫里带着血丝——连续 20 天睡眠不足，胃开始罢工。
?06:30?电动车棚
“老伙计，再撑 42 天。”他拍拍坐垫，胶带粘过的地方又裂了口。，把手像两块冰。他把外卖箱绑第 2 道绳子，怕颠一下就把昨晚剪好的 32g 素材抖没了。
?07:05?早餐商家“包不同”
老板娘阿芬把 40 个包子塞进保温袋，顺手递给他一杯豆浆。“朝阳，又通宵？脸跟包子皮一样白。”
“白才上镜。”他咧嘴，笑得像 5 岁小孩，实际眼角全是血丝。
出店门，他把豆浆倒进随身保温杯，空塑料杯摞进车后座的“回收袋”——攒够 30 个能换 1 块钱。
?08:22?第一个订单：幸福里 5 栋 1702
电梯坏了。他爬 17 层，脚步数成拍子：1、2、3……1702。顾客是穿睡衣的女孩，接过粥时指尖碰到他的腕，冰凉。
“师傅，你手怎么抖？”
“冻的，没事。”他怕对方给差评，补一句，“粥趁热，五星好运。”
09:45?交警支队路口
黄灯最后一秒，他冲出去。左侧 suv 右转没打灯，“吱——”一声，车头离他膝盖不到 10 公分。司机降窗骂：“送外卖不要命啊！”
他笑笑，抱拳作揖，心里算盘噼啪：这一单 48 元，超时扣 2 块，再撞一下医院躺 7 天，直接损失 8000——爸的靶向药一盒 5600，躺不起。
?11:30?高架上桥口
手机弹出“剪辑软件渲染完成”。他把车停到应急带，导出视频到手机，顺手点开后台：
昨日收益 4863 元，其中 372 元来自跑单，1143 元是视频流量分成。
他把 1143 截屏，发到只有 3 个人的小群——
【笙】：别熬了，我这边版权费到账 120，先拿去。
【朝阳】：再等等，我能行。
?12:00?午高峰
太阳像烧红的铁，照得柏油发软。他连续 4 单写字楼，电梯排队 15 分钟。第 5 单剩 6 分钟，他冲进楼梯间，从 1 层跑到 21 层，肺里拉风箱一样响。
送达那一刻，系统提示：获得顾客“超级赞”
他靠在安全门后，灌下半瓶自来水，水里一股消毒粉味，他却笑得像捡了金条：2 元，够给爸买一个一次性注射袋。
?14:30?空档 21 分钟
他把车停在树荫，打开剪映。素材是昨夜 00:30 收工后，蹲在楼道里拍的——
镜头 1：他摘下头盔，头顶热气蒸腾像刚出锅的馒头。
镜头 2：时间轴拉到 03:00，他对着电脑屏幕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最后磕在键盘上，“咚”一声。
字幕缓缓浮出：
“如果 30 秒可以救一个人，我愿意把 24 小时拆成 2880 份。”
bg 是他自己口琴吹的《送别》，跑调却真诚。
15:00?视频上传
标题他改了 3 次，最终定成：
《一单 4 块 8，能给爸爸买几粒靶向药？答案是 04 粒》
封面选的是凌晨 3 点，他对着医院楼梯灯比“ok”的手势，影子被拉得很长，像要跨过整个黑夜。
?16:18?第二十四单：市人民医院住院部
收货人是 12 楼肿瘤科护士。他下意识地整理头盔，把汗湿的刘海往后抹——怕碰见爸。
电梯门开，远远看见 1207 房门口，林笙正提着保温桶出来。两人隔着 20 米对视，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他把餐袋塞给护士，转身就走。背后林笙追两步，轻轻喊：“朝阳，叔叔今天能自己坐起来 10 分钟。”
他背对她，比了个大拇指，没回头——怕一回头，眼泪把视线糊死，接不了单。
?17:40?晚高峰前 10 分钟
视频爆了。后台像洪水：
播放量 127 万，点赞 83 万，投币 12 万，转发 26 万。
收益结算：
b 站 4268 元
抖音 3115 元
快手 1892 元
合计 9275 元
他把数字截屏，叠到早上 1143 元，凑成 10418 元，再截屏，设成手机桌面。
18:00?夜高峰
雨毫无预兆砸下来。他穿的是夏季工装，雨水顺着脖子往下灌。
一单烤鱼，汤多，他怕洒，用胸口顶住外卖箱，像给箱子穿件人肉棉袄。
送到时，箱底还是渗汤。顾客是 30 岁男人，接过袋子皱眉：“全洒了，退钱！”
他鞠躬 3 次：“哥，别退，我赔，单我请。”
男人瞅他发抖的腿，忽然叹口气：“算了，你走吧，给你五星。”
他站在雨里，冲对方背影喊：“好人一生平安！”
他把车蹬回出租屋，膝盖以下全湿。屋里笔记本还在跑，风扇声像猫哮喘。
渲染第 2 条视频：
素材是刚才头盔运动相机拍的，镜头雨点横飞，像把城市切成碎片。
21:00?泡面时间
他把面饼捏碎，撒调料，干吃。这样省水，也省洗碗。
手机响，是妈。
“朝阳，医院说再交 5 万才能排手术，你爸不让我告诉你……”
他咬碎面饼，喉咙被粉末呛得生疼：“妈，别急，我这两天就有。”
挂掉电话，他把今天收益 10418 元，再加晚高峰 2034 元，凑 12452，在备忘录写下：
?22:00?第三十七单：网咖“老 k 纪念”
下单人 id：k777。
他知道，是阿鬼。自从回国自首，阿鬼常来这里做义工，帮失踪者家属调监控。
他把 6 杯热奶茶递进去，阿鬼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纸：
“虎爷账上 3 个 u 盘，我托人带回国，里面有 200 人名单，你能帮忙发出去吗？”
他点头，把纸叠成方块，塞进手机壳——那里已经躺着 3 张 sd 卡，像 3 块烧红的炭。
?23:15?回家路上
城市灯海里，他忽然想起 20 天前的自己：
那天凌晨，银行卡里只剩 3126 元，他站在医院楼梯间，盯着“80 万”发呆，像站在悬崖边。
如今 20 天过去，他攒了 4 万多，离 80 万还很远，但他不再看悬崖，而是看脚下——
每一脚都在数：
4 块 8、5 块 2、7 块 6……
每一脚都在靠近：
04 粒、08 粒、12 粒……
00:00?出租屋
他把电动车推进客厅，充电器“啪嗒”一声，像给枪上膛。
电脑屏幕亮得刺眼，第 2 条视频渲染完毕。他点击上传，标题栏光标一闪一闪，像心跳。
他在标题后面加了一行小字：
“如果这条视频能给你一点勇气，请把 3 秒点赞换成 1 秒转发，让更多爸爸早点吃上药。”
?01:00?剪第 3 条视频
素材是刚才阿鬼给的 u 盘预览：
画面里，一排年轻人在键盘前敲字，背景音是虎爷的咆哮：“今天不开单，明天就沉塘！”
他把音量调到最大，耳机里像炸雷，他却笑——
这是证据，也是筹码，更是钱。
他把画面打码，加速，配字幕：
“他们敲下的每一个字，都是父亲母亲的心脏起搏器，也是他们自己的棺材钉。”
?02:30?渲染队列排满
风扇呼呼声里，他趴在键盘上睡着。
屏幕右下角，收益数字还在跳：
像一场无声的雨，每一滴都落在 80 万的坑里，叮咚作响。
?03:00?梦里
他回到高考考场，数学卷最后一题：
他写：
笔一抖，小数点化作一粒药丸，滚进父亲嘴里。
父亲坐起来，冲他竖大拇指：“儿子，五星好评。”
03:27?闹钟响
他猛地抬头，嘴角全是口水。
窗外，第一辆早班 4 路公交碾过水洼，灯光像刀，劈开黑夜。
他抹了把脸，把第 3 条视频点击上传，合上电脑。
03:30?出发
电动车灯坏了，他用手机电筒绑在车把，白光晃荡，像给城市做一台简陋的手术。
他蹬第一下踏板，膝盖发出“咔”一声，却笑得像拿到新玩具的小孩：
“day21，开始。”
03:31?手机桌面
10418 的数字被新的 12452 覆盖。
他把手机塞回兜里，轻轻说了一句：
“爸，今天又给你挣了 12 粒，咱不急，慢慢来。”
夜风很冷，吹得他眼泪直流，却始终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