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8，李朝阳把电动车停进出租屋，拔掉钥匙，顺手把“送餐中”的磁牌扣转回“空闲”。
他摘下头盔，额头一道三厘米的旧疤被汗腌得发亮。储物间里没有妆台、没有补光灯，只有一张发皱的反光板——去年给猫拍视频时买的，如今用透明胶贴在水泥墙，权当背景。
没有预热、没有切片、没有“3、2、1上车”，只有一段灰底白字的 5 秒静帧：
“本场不卖货，只讲故事。如果愿意，把礼物栏关掉，把转发打开。”
静帧一过，镜头直接切到李朝阳的脸——仰角，逆光，耳朵上还挂着一次性口罩，带子勒得脸颊发红。
在线人数 3 万、8 万、17 万……像有人在后台推了一根电闸，数字疯狂跳表。
评论区瞬间滚成瀑布：
——“活的单王！”
——“英雄终于回来了！”
——“今天带什么货？我直接拍！”
李朝阳把手里的一沓 a4 纸举到镜头前，食指比在嘴唇上。
“别买任何东西。我今天是来还债的。”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却像钝刀划牛皮，慢，却肯定。
“第一笔债，还给老 k。”
他把 a4 纸翻过来——一张彩色打印的区块链浏览器截图，区块高度 ，交易哈希被打红框圈住。
“，这是老 k 用命写进全球账本的一句话，33 个英文字母：（help—park—c—）。”
“那晚我被电击 100 次，牙根咬碎，是老 k 把宿舍的 b 矿机偷偷重启，把这句话写进区块附加数据。链上永存，谁都删不掉。”
镜头推进，李朝阳用指甲盖敲屏幕，敲得咚咚响。
“兄弟们，不要相信‘截图 p 的’，我教你们验证。”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现场演示：
当那句“help—park—c—”完整出现在弹幕里，在线人数冲破 100 万。
评论区齐刷刷刷起一排蓝色小字：
“老 k 永生。”
李朝阳把纸折成飞机，朝镜头外轻轻一丢，纸飞机撞在反光板上，掉了下来。
“第二笔债，还给阿鬼。”
他从兜里掏出一部碎屏红米——去年在芒市边境，阿鬼塞给他的那部。
“当时阿鬼说：‘阳哥，你若能出去，替我告诉我妈，我没赌了。’”
李朝阳按下开机键，电池鼓包的手机居然亮起，屏保是一张湖南农村信用社的催收短信截图，欠款 48 元。
“今天，这笔钱我还完了。”
他把银行回单贴在镜头前，付款用途一栏写着：
“代阿鬼还网贷，本息结清。”
弹幕瞬间爆炸：
——“泪目！”
——“鬼哥挺住！”
——“朝阳说到做到！”
李朝阳深吸一口气，第三张 a4 纸抽出来，白底，只打印了一张二维码。
“第三笔债，还给屏幕前的你们。”
“这是国家反诈中心 app 的官方下载码，不是广告，没有分成。五秒钟，把礼物按钮关掉，去下载，回来打‘1’。”
说完，他把手机扣在桌面，屏幕对着天花板，彻底黑屏。
直播间瞬间寂静，礼物特效消失，在线人数却反向飙升：200 万、300 万、500 万……
五秒后，黑屏里飘出密密麻麻的白色“1”，像雪崩。
李朝阳重新拿起手机，眼眶通红。
“谢谢，你们又救了我一次。”
他点开 ppt，第一页标题：《杀洋盘 40 话术拆解》。
“时间有限，我只讲三局。”
“第一局，‘杀猪盘’。”
屏幕切到一张思维导图：
李朝阳用外卖骑手最熟悉的比喻解释：
“寻猪，就像系统派单，给你贴标签：‘单身、30±5 岁、月可支配收入 8000+’；
养猪，就是骑手到店取餐，商家在袋子里加一张‘五星好评返现’小卡片，一点点喂你甜头；
杀猪，客服突然失踪，你前期投的 10 万本金锁死；
埋猪，平台关店，群解散，你投诉无门。”
弹幕齐刷：“原来我才是那头猪！”
“第二局，‘杀鸟盘’。”
李朝阳掏出一盒鸡蛋——早上送外卖时，客户拒收的破损品。
“鸟，就是想兼职赚奶粉钱的宝妈、学生。”
“骗子给你寄一箱烂鸡蛋，告诉你：‘刷单确认收货，立返 20 元佣金。’”
“你点完收货，对方发二维码，说再付 500 元保证金，才能返 520 元。”
“你付完 500，他再让你付 2000，层层嵌套，直到你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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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阳把烂鸡蛋一个个磕进玻璃罐，黄白混合，腥气扑鼻。
“记住，凡是让你‘先垫钱再返利’，都是烂鸡蛋。”
他抬手，把玻璃罐“咣当”一声扔进垃圾桶。
“第三局，‘ai 换脸勒索’。”
屏幕放出一段裸聊录屏——昨晚志愿者提供的素材，已打码。
视频里，一位中年男士赤身裸体，被 ai 换脸成“自己”的色情片，对方勒索 。
李朝阳按下暂停键。
“破解方法，三步。”
“一，立即断网，关手机；
二，保存证据，去派出所开回执；
三，把对方账号举报到 。”
“不要转账！不要转账！不要转账！”
他连吼三声，脖子青筋暴起，像要把过去一年所有的愤怒都喷出来。
评论区彻底被“不要转账”刷屏，速度快得看不清 id。
时间指向 22:30，后台显示：在线 4217 万人，打破抖音非带货直播历史纪录。
李朝阳却像没看见，他掏出最后一张 a4 纸——撕成两半，再撕，再撕，直到变成一把碎雪。
“我欠的债讲完了，现在轮到你们。”
“评论区留下你被骗的故事，或者你帮别人止损的经历。”
“今晚，我们把 5000 万人的声音，做成一份公开文档，明早 8 点，上传到中国人民银行反诈中心官网。”
“让监管部门听见，让银行风控部门看见，让还在园区里挨电棍的人，看见。”
说完，他把镜头翻转，对准门外——
一辆旧电动车，后箱贴满“反诈宣传”贴纸，车灯坏了，用胶带缠着。
“我得去跑夜班了，还有 12 单没送。”
“直播间不关，你们聊，我回来再看。”
他戴上头盔，扣好卡扣，弯腰拔下充电线。
画面剧烈晃动，只能听见脚步声和心跳。
22:32，车门“咔哒”一声，电动车“滴”一声启动。
直播画面静止在储物间那盏 5 瓦的节能灯上，蚊虫围着灯泡转，像一圈不肯散去的弹幕。
评论区却彻底失控：
——“快去送单，别超时！”
——“朝阳哥，我被骗 30 万，已报警，截图发你了！”
——“我帮室友止损 5 万，方法写在 17 楼！”
——“文档我来整理，我是程序员！”
……
23:58，李朝阳送完最后一单，回到出租屋。
在线人数：5079 万，留言 863 万条。
他把电动车推进门，摘下头盔，额头新添一道擦伤。
镜头仍开着，灯仍亮着。
他对着镜头，比出那个熟悉的手势——
右手五指并拢，放在左胸口，轻轻滑向屏幕，像把一颗心递给你。
“世界以痛吻我，我仍送它五星好评。”
“我是李朝阳，夜班结束，债还完了。”
“各位，晚安，别转账。”
23:59，直播中断，屏幕黑成一片。
只有一行白色小字久久悬浮：
“本场未售出任何商品，感谢 5079 万次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