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缅北果敢x园区的夜晚粘稠得像一滩化不开的墨。
李朝阳蜷缩在医疗室的铁架床上,左肩的枪伤已经化脓,体温计显示398c。三天前穿越边境河时,老k那一推让他扑进了国境线,却也让他记住了河对岸探照灯扫过的最后一幕——老k后背绽开的血花,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像一朵来不及凋谢的牵牛花。现在,那朵花每天都在他梦里盛开,带着真实的腥甜。
白猪,起来。守卫阿鬼推开门,声音压得很低。他是李朝阳用二十万网贷赎下来的湖南少年,今年才十九岁,手腕上还有自残的疤痕。虎爷说,今晚要转移猪仔
李朝阳没动。他太清楚意味着什么——过去半个月,园区里已经了三批人,每批三十个,说是转移到新园区,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是沉塘名单的雅称。三天前被拖走的那个模特,走之前还在他耳边说:朝阳哥,如果我回不来,告诉我妈,她的化妆品我放在……话没说完,就被电棍戳进了喉咙。
名单上有你。阿鬼把一张皱巴巴的a4纸塞进他手心,第三批,凌晨四点,东码头。
李朝阳借着月光看清了名单:白猪(李朝阳)——业绩不达标,疑似内鬼。下面还有六个名字,都是自救小组的成员。阿鬼用红笔在上画了个圈:虎爷说了,要特别处理
特别处理。这四个字在园区里意味着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他们会先把人关进水牢七天,让蚂蟥钻满鼻腔,再捞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钝刀一点一点片下身上的肉,直到人疼死为止。上个月那个想逃跑的大学生,就是被特别处理的,整个过程持续了九个小时,惨叫声响彻了三个夜晚。
李朝阳把纸条塞进嘴里,嚼碎,咽下。纸张的纤维刮擦着食管,像吞下一把钝刀子。他支撑着坐起来,左肩的伤口撕裂般疼痛,但他顾不得了。既然名单已经出来,说明虎爷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自从区块链求救信息被币圈大v转发后,国内舆论炸了锅,公安部直接挂牌督办,云南警方成立的朝阳专案组已经锁定了园区坐标。三天前开始,无人机24小时在头顶盘旋,像挥之不去的苍蝇。
虎爷急了。这个靠网络诈骗起家、在缅北盘踞了八年的湖南籍军阀,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国境线另一侧的实质性压力。过去一周,他枪毙了三个主管,活埋了两个想投降的守卫,整个园区笼罩在一种末日般的疯狂里。
阿鬼,si卡还能用吗?李朝阳问。
阿鬼递过来一张用防水胶带包裹的电话卡,但只能打五分钟。虎爷装了信号屏蔽器,只有凌晨三点到四点会关闭检修。
李朝阳接过si卡,塞进自己那部藏了三个月的老人机。这是他三个月前骗守卫借手机时,偷偷换下来的零件,每个零件都藏在不同的地方——主板塞进肛门,电池藏在医疗室的葡萄糖注射液盒子里,si卡则用避孕套包裹着,埋在医疗室门口那棵芭蕉树下。
开机。信号格艰难地跳出一格。
李朝阳的手在颤抖。他编辑短信,收件人是那个刻在他脑子里的号码——阿鬼给他的,据说是国内一个反诈志愿者的卫星电话。短信内容是他和老k约定的暗号:区块已确认,30头猪待宰,屠夫准备转运。--白猪
发送。
三秒钟后,信号消失。
屏蔽器启动了。阿鬼脸色发白,超时了。
李朝阳闭上眼。足够了。他知道这条短信已经发了出去——老k教过他,在这种鬼地方,只要进度条走到了99,数据包就已经进入基站缓存。就算屏蔽器启动,也只是阻断后续信号,那一闪而过的数据流,足够被边境上的信号捕获器截获。
他赌的是国门的宽度。
阿鬼,你走吧。李朝阳说,别被我牵连。
我走不了。阿鬼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我姐的学费还差八万。虎爷说,如果我能看着你上船,就给我记十万。
李朝阳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少年。阿鬼的眼睛很亮,像老家的夜空。他忽然明白,在这个园区里,没有人是干净的,也没有人是无辜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债要还,有的欠的是网贷,有的欠的是命。
那我们一起走。李朝阳说。
怎么走?
从天上走。
李朝阳指向医疗室的通风口。那是他这三个月来,每天盯着看的地方——通风管道的格栅已经生锈,用一根铁丝就能撬开。管道通向食堂的排风扇,而食堂后面,就是园区的围墙。围墙外是香蕉林,香蕉林外是雷区,雷区外是铁丝网,铁丝网外是边境河。
但这已经是唯一的活路。
阿鬼的眼神变了:虎爷会杀了我全家。
虎爷活不过今晚。李朝阳说。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但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那不是绝望者的呓语,而是一个数学家计算出了最终答案的平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太了解这个系统的算法了——当舆论压力达到峰值,当区块链暗号被破译,当无人机锁定坐标,当国际刑警组织红色通缉令下达,系统会给出唯一解:雷霆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三点二十四分。医疗室外传来皮靴踏地的声音,是换班的守卫。
三点二十八分。李朝阳用铁丝撬开通风口格栅,发出一声轻响。
三点三十一分。阿鬼突然说:等等。他跑到门口,从守卫的储物柜里摸出一把ak-47和两个弹匣,从死人身上顺的。
三点三十三分。李朝阳钻进了通风管道。管道内壁满是油污和老鼠屎,他只能用右手爬行,左肩的伤口在粗糙的铁皮上摩擦,每一下都是钻心的痛。但他不敢停。管道很窄,只够一个成年人匍匐前进,身后传来阿鬼沉重的呼吸声。
三点四十二分。他们爬到了食堂的排风扇处。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园区——六栋四层楼的车间,两栋宿舍,一栋行政楼,中间是操场。此刻,操场上停着三辆蒙着帆布的卡车,三十几个被押着排队上车。李朝阳看见了自救小组的几个成员,他们低着头,手腕被塑料扎带绑着,像待宰的鸡鸭。
三点四十四分。李朝阳的视线扫过行政楼三楼。窗帘拉开了一条缝,他看见了虎爷。那个五十多岁的湖南男人,穿着唐装,手里夹着雪茄,正对着电话咆哮。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狰狞而焦躁,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兽。
三点四十五分。李朝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短信,来自陌生号码:雷霆已就位,保护色蓝色。坚持三十秒。
李朝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识这个暗号——老k在区块链里留下的最后信息,就是区块,蓝色雷霆。蓝色,是武警制服的颜色;雷霆,是行动的代号;三十秒,是行动发起前的倒计时。
他赌赢了。
阿鬼,趴下!李朝阳一把将阿鬼按倒在管道里。
几乎同一时间,夜空中传来尖锐的啸叫。
不是一发,不是十发,是成百上千发照明弹同时升空。整个园区瞬间亮如白昼,紧接着是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像死神的低语。李朝阳从排风扇的缝隙里看见,四架武直-10武装直升机从东南方向突入,机身喷涂着五星红旗和蓝色闪电标志。
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扩音器的声音响彻夜空,园内所有人员,立即抱头蹲地!
虎爷的反应极快。他扔掉雪茄,冲到窗边,对着楼下吼:开枪!给我开枪!
园区的守卫——那些拿着ak的亡命徒——开始还击。子弹像蝗虫一样扑向直升机,但在武直-10的装甲面前,不过是蚊虫叮咬。直升机没有开火,只是悬停,用探照灯锁定每一个火力点。
三点四十七分。地面震动。
李朝阳看见了——从园区外围的香蕉林里,涌出了蓝色的潮水。那是上百名身着蓝色迷彩、头戴凯夫拉头盔的武警战士,他们以班组为单位,呈战术队形快速突入。最前面的是爆破组,他们用定向炸药轰开了园区的大门。
阿鬼,现在!李朝阳踹开排风扇,和阿鬼一起滚落在食堂屋顶。
三点四十八分。真正的混乱开始了。
园区内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但不是守卫的ak,而是95式自动步枪有节奏的短点射。李朝阳看见一个守卫刚抬起枪,就被狙击手精准命中手腕,ak脱手飞出。这是活捉指令——武警接到的命令是,尽可能抓活口,尤其是虎爷。
但虎爷的人疯了。他们知道被活捉意味着什么——在国内,他们每个人都有十几条人命案,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几个守卫拖过两个,挡在身前当肉盾,边退边开枪。
李朝阳从屋顶跳下,落在食堂后厨的煤堆上。他顾不上左肩的剧痛,抄起一根擀面杖就冲了出去。不是冲向武警,而是冲向操场——那里还有三十多个即将被的同胞。
趴下!都趴下!他用尽全力吼叫,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有个认出了他:白猪哥?
趴下!别动!李朝阳冲过去,用擀面杖砸开一个守卫的脑袋。那人正用枪托砸一个女孩的太阳穴。鲜血溅了他一脸,温热,粘稠,带着铁锈味。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但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老k白死。
三点五十一分。武警的突击队攻入操场。他们训练有素,三人一组,交替掩护。一个战士看见了李朝阳,大声喊:平民!卧倒!
李朝阳没卧倒。他扑向那个被他砸倒的守卫,从他腰间摸出手铐钥匙,扔给最近的:开锁!
场面彻底失控。虎爷的守卫被压缩在行政楼和车间区域,而们四散奔逃。有些慌不择路地冲向围墙,被电网电得浑身抽搐;有些躲在卡车底下,抱着头瑟瑟发抖。
三点五十三分。火光冲天。
是李朝阳放的火。他用食堂的煤气罐,点燃了行政楼旁边的轮胎堆。这是他和老k约定的信号——区块链求救信息里,他们约定:如果救援到来,就放火标记行政楼,让无人机知道哪里是匪首所在。
火焰腾起十几米高,黑烟滚滚。直升机立刻调整了位置,四道探照灯全部集中在行政楼。
虎爷在楼上疯狂大笑。他手里多了个遥控器。
都得死!他吼道,老子在楼里埋了两吨炸药!
李朝阳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太了解这种疯子了——虎爷这种人,绝对不会给自己留活路。遥控器一旦按下,整个行政楼会变成废墟,而楼里还关着十几个没来得及跑的。
狙击手!打掉遥控器!武警指挥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
但虎爷躲在窗帘后面,只露出一只手。遥控器在他指尖晃动,像死神的镰刀。
三点五十五分。李朝阳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
他冲向了行政楼。
白猪哥!阿鬼在他身后喊,回来!
但李朝阳没回头。他跑得像三个月前在北京送外卖时一样快,电动车战神的本能在这一刻彻底觉醒。他左肩的伤口在奔跑中撕裂,鲜血浸透了发霉的t恤,但他感觉不到疼。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遥控器和十三条人命。
行政楼的大门被虎爷的手下锁死了。李朝阳绕到侧面,从一扇破碎的窗户翻进去。楼道里全是烟,他咳嗽着往上爬,一步三个台阶。
三楼。虎爷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李朝阳听见里面传来虎爷的笑声,还有女人的哭声——是林笙。那个他曾经在梦里暗恋、在园区里被迫诈骗的初中同学。
虎爷,别冲动……林笙的声音颤抖,你跑不掉的……
跑?我为什么要跑?虎爷的声音带着疯狂,老子有你们陪葬!
李朝阳深吸一口气,踹开门。
虎爷转过身,脸上带着惊讶。他手里握着遥控器,身后是一排显示屏,显示着园区各个角落的监控画面。林笙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条,眼泪流了满脸。
白猪。虎爷笑了,你果然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李朝阳说。他的擀面杖已经扔了,现在赤手空拳。
你以为你能阻止我?虎爷晃了晃遥控器,我只要轻轻一按……
你不会按的。李朝阳打断他,你是个商人,不是烈士。你按了,什么都没了。不按,你还能谈条件。
虎爷眯起眼:你懂个屁。
我懂。李朝阳往前走了一步,你的账上还有三个亿的dt,分别存在五个交易所。你按了,密钥就永远没人知道。你不按,还能留着买命。
这是自救小组三个月来收集的情报。李朝阳用数学天赋,从虎爷的每一次转账、每一次提款、每一次洗钱操作中,反推出了他的资金图谱。这是他的底牌。
虎爷的脸色变了。
你怎么……
我是白猪。李朝阳又走一步,你以为我只会送外卖?
就在这时,窗户玻璃碎裂。两枚催泪弹被精准投掷进来,白烟瞬间弥漫。虎爷被呛得咳嗽,手一松,遥控器掉了下来。
李朝阳扑过去。
但虎爷更快。他拔出手枪,对准李朝阳的眉心。
去死吧,数学天才。
扳机扣动的瞬间,李朝阳听见了这辈子最熟悉的声音——是无人机俯冲的尖啸。一道红光闪过,虎爷持枪的手腕被激光制导的狙击子弹精准击中,整只手从手腕处断裂,血如泉涌。
遥控器落在李朝阳手里。
他死死攥住那个小小的黑色盒子,像攥着自己的命,攥着十三条人命,攥着老k没走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