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先一步落下。
凌晨一点二十,果敢的香蕉林像被墨汁泡过,黑得连风都失去了轮廓。李朝阳的左肩早已被打穿,子弹从锁骨下方进去,后背出来,血顺着外卖制服的橙色反光条蜿蜒,像一条不肯熄灭的送餐路线。他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血滴在蕉叶上的声音——嗒,嗒,嗒——比任何系统提示音都更清脆,也更致命。
“老k,放下我。”李朝阳把声音压成气音。
“闭嘴,我背的是代码,不是猪肉。”老k的喉咙里滚出笑,却带着铁锈味。他比李朝阳矮半个头,体重轻二十斤,此刻却像一台强行超频的服务器,把一百四十斤的“单王”驮在背上,一步一步把雨夜踩成二进制。
他们身后五百米,园区的狗灯扫过蕉林,红光像一条烧红的铁丝,贴着地面搜过来。虎爷下了格杀令:白猪必须沉塘,背他的狗推一起埋。老k听见对讲机里传来的泰语咒骂,知道留给两个人的“时延”不超过二十分钟。
“坚持住,还没上链,你不能死。”老k喘着气,把李朝阳往上颠了颠。
那是他们写进区块链高度的求救交易,00001枚比特币里藏着一行16进制——0x4c5a5957,正是“lzyw”——李朝阳姓名缩写。老k赌的是币圈有人眼尖,能把这个区块当“彩蛋”转发热议。
“如果赌输了,”老k咬牙,“我就当你这段代码是死循环。”
雨越下越大,香蕉林尽头是香蕉厂,再尽头是香蕉渣山,再再尽头才是界河。
十三公里,高德地图显示“骑行42分钟”,步行一个半小时。可高德没算过雷区、铁丝网、负伤负重、以及身后持ak的追兵。老k用程序员思维给这段路径做了重排——
2 剪断铁丝网:利用园区旧库存的“狗推工牌”——塑料磁卡,插入军用铁丝网电控锁,短路三秒,门禁重启进入“常开”状态。
3 冗余备份:如果李朝阳失血休克,就把他装进废弃的香蕉保鲜袋,当货物顺流漂下界河——生还率17,但大于零。
雨幕里,老k把计划默念成伪代码,每一步都调用一次“assert(heartbeat>0)”。
李朝阳的意识开始飘:
——【订单超时提醒】您的外卖已严重超时……
——【系统警告】骑手生命体征异常,是否取消订单?
他努力睁眼,看见老k的后颈被铁丝网刮开,血顺着脊椎滴进裤腰,却还在笑:“李朝阳,你记得咱们第一次‘开单’吗?我让你骗林笙,你故意把银行卡号打错一位,害我少拿三万提成……那天我就知道你小子有bug。”
李朝阳咳嗽,血沫溅在老k耳后:“对不住……回头给你五星好评。”
“得了吧,先活下来,再谈打分。”
凌晨一点四十二,他们抵达铁丝网。
老k把李朝阳靠在蕉干上,自己像拆服务器一样蹲下去摸电控盒。雨声掩盖了电流的滋啦,三秒短路成功,铁丝网门弹开——可就在同一秒,远处狗灯突然定住,对讲机爆出泰语:“坐标b7,发现血迹!”
探照灯扫来,白光把雨丝切成千万把银针。老k一把将李朝阳扛起,冲进香蕉渣山。渣山是香蕉厂榨汁后的废渣堆,酸臭冲天,一脚下去陷到膝盖,像踩进发酵的沼泽。
“李朝阳,别睡!想想你爸,想想林笙,想想你那一亿梦!”
李朝阳已经听不清,他耳边是另一种声音——
——【您有新的派单】,出发地:地狱,目的地:人间。
他用最后的清明数着心跳,像数着倒计时:
- 十,九,八……
- 如果超时,系统会派给下一个骑手。
- 可下一个骑手,已经死了,被沉在园区后面的水塘,脸朝下,泡成一张白纸。
老k的体力到了临界。
他把李朝阳的左手缠在自己腰带上,用牙齿打结,防止自己倒下时把“货物”遗落。
然后,他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打开了“外卖骑手端”app,点击“上线”。
雨夜里,系统居然派来一单:
【帮送单】
起点:香蕉渣山
终点:界河桥头
货品:生命
时限:20分钟
备注:多加香菜。
老k大笑,笑得比哭还难听:“看见没?老子终于抢到单了!”
他把手机塞进李朝阳怀里:“拿好,这是你的五星好评凭证。”
一点五十八,界河水声在望。
可最后一道障碍横在眼前——
雷区。
三十米宽,插着骷髅头木牌,雨水把裸露的地雷浮出一半,像黑色乌龟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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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k停住,瞳孔在雨里剧烈收缩。
他想起园区教官的话:“雷区没有安全函数,只有随机数。”
可他也想起自己写过的爬虫脚本——用蒙特卡洛算法随机跑十万次,总能找到一条存活路径。
“李朝阳,信我吗?”
李朝阳已经说不出话,只把手指在老k腹前轻轻敲了三下——摩斯电码:· · · 字母s,意为“yes”。
老k深吸一口气,开始走“之”字随机步:
一步左,半步右,三步停,再斜插……
每一次落脚,都像一个0或1,被雨夜吞没。
二十秒后,他们过了雷区,踏上一片被雨水打软的沙洲。
界河就在十米外,对岸,中国武警的探照灯像月亮一样安静。
可身后枪响了。
ak的子弹穿过雨幕,带出一串水线。
第一颗子弹打在老k脚边,泥水溅了李朝阳一脸。
第二颗子弹击中老k右背,发出“噗”的闷响,像服务器断电。
老k一个踉跄,双膝跪进沙里,却仍死死抓住李朝阳的手腕。
“别……别停……”老k吐出一口血,混着雨水,颜色被稀释成淡红。
他用力把李朝阳往前推,像把最后一行代码ph到远端仓库。
探照灯终于发现他们,武警的喇叭用中文高喊:“趴下!我们来了!”
老k却笑了,笑得像个刚跑通全栈的程序员:“李朝阳,我……我背你到终点了……记得……rge……”
第三颗子弹贯穿老k的胸腔,从胸前透出,血珠在雨里拉出一条赤色光纤。
他用最后的力气把李朝阳推向河水,自己却被反冲力带得后仰,倒在雷区边缘。
李朝阳落水前最后一眼,看见老k右手比出一个“ok”手势——
不是“ok”,是“0x4b”——
k,老k的k。
河水冰冷,像无数把刀,把李朝阳从昏迷里刺醒。
他听见对岸武警跳水的声音,听见耳机里传来中文:“坚持住!我们是中国人!”
可他也听见自己系统里的声音:
——【订单已完成】,货品“生命”已送达,用时18分42秒,顾客给出五星好评。
李朝阳想抬手,却发现手指死死攥着老k的手机,屏幕早已熄灭,却仍保持“送达成功”页面。
雨停了。
界河的水带着他的血、老k的血,一起流向南方。
流向园区,流向黑暗,也流向黎明。
李朝阳在失去意识前,用尽全身力气,把脑袋转向对岸——
那里灯火如星,像一座巨大的城市,在凌晨两点,为他亮起所有的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