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敢 x 园区的探照灯每天 23:30 准时熄灭，像有人把天灵盖一把摁进墨缸。李朝阳把外卖制服反穿，黑漆漆的 logo 朝里，只剩领口一圈暗红在月色下泛血锈色。
这是逃亡的第十七个夜晚，他们七个人贴着香蕉林走，像七只被撕掉翅膀的蛾子。模特阿夏走在最前，手里攥一根削尖的竹签——白天她用它叉过一条眼镜蛇，现在蛇胆还鼓在口袋里，她说“比咖啡提神”。
老 k 的背越来越弯，却死死攥着那只泡水的电脑硬盘——里面存着 127 名“猪仔”的身份证扫描件，也存着他用区块链写进 号区块的求救哈希。
可他忘算一条——虎爷的子弹初速 850 米/秒，比他们的希望快 340 倍。
0:47，林子里突然有“沙沙”声，像有人把一簸箕黄豆倒进铁皮桶。
阿鬼（守卫内应）抬手，七个人同时蹲下。李朝阳数心跳，一、二、三……数到第七下时，声音停了，一只夜鹭扑棱棱飞出，翅膀刮断的蕉叶“啪”一声打在他左肩。
就是这一下，让他下意识偏头，救了命。
“砰——”
第一颗子弹擦着耳垂过去，削掉半片软骨，血珠串成线，像有人拿烧红的铁丝在他耳廓缝了个“！”号。
第二颗子弹紧随，零点五秒后，狙击镜里的十字线压住他左肩井穴——
“噗！”
子弹从后肩钻入，锁骨“咔嚓”折断，弹头翻滚，撕开三角肌，从前肩透出，带出一团暗红雾。
李朝阳被掀得原地转半圈，像被隐形卡车撞飞，外卖制服“嘶啦”一声，左袖彻底离体，飞出去挂在蕉杆上，像一面褪色的旗。
温热的血顺着制服内衬往下淌，腹前“美团外卖”四个黄字被血浸透，变成黏稠的褐黑，再也看不出原本的笑脸 logo。
他没有喊，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嗬”，像有人把打气筒塞进喉咙，却只拉出半下。
老 k 扑过来，用身体盖住他，顺势滚进蕉林低洼处。两人叠在一起，李朝阳的血顺着老 k 的锁骨滴进胸口，像给另一具身体也开了洞。
疼痛是延迟的。
第一秒，麻，像左肩被塞进液氮；第三秒，烫，像有人把钢水倒进骨缝；第五秒，抽，每根神经都变成皮筋，被子弹拉得“嗡嗡”颤。
李朝阳咬牙，把声音咽回喉咙，却咽出一口血沫。他怕咳嗽，怕暴露，硬生生把那口腥甜含成唾沫，再慢慢吐进泥土。
老 k 摸他伤口，五指陷进血肉，像插进一块浸水的红毛巾。“贯穿，没爆头，幸运。”老 k 的声音抖得像坏掉的蓝牙音箱。
李朝阳想笑，嘴角刚翘，疼痛先把他眼角扯出泪。他抬右手，比出“ok”，却在月光下看见自己三根手指缺了指甲——那是白天爬铁丝网时被削掉的，现在血痂里嵌满铁锈。
“别停，走。”他用气声说，声带像被砂纸磨过，“我数到十，你们先走。”
阿夏回头，竹签“咔”一声被她掰成两段：“放屁，要背也是老娘背。”
她蹲身，把李朝阳的右臂绕过自己脖子，一起身，撕裂的肩口“噗”地又冒一股血，顺着她锁骨滑进领口，像给她也穿了一件红背心。
七人队变成六人抬一人，速度从 495 骤降到 21 公里/小时。
李朝阳数自己的血滴，一滴、两滴……滴到第七滴时，他想起七年前第一单外卖——客户家的小泰迪扒着门冲他摇尾巴，那天他挣了 7 块配送费。
“七，我的幸运数。”他咧嘴笑，却笑出一口粉雾。
虎爷的对讲机里传来电流杂音：“白猪中弹，向西蕉林逃，抓活的，沉塘直播。”
园区有个规矩：逃跑者必须“沉塘”——塞进钢筋笼，沉入后山人工湖，全程向国内家属直播，标价 20 dt 一次，美其名曰“打赏反杀”。
此刻，湖边的“业绩龙虎榜” led 屏正滚动：
“白猪（李朝阳）——剩余血量 67，打赏次数 0，沉塘倒计时 00:29:59。”
虎爷叼着雪茄，用高尔夫球杆戳屏幕：“让零上去，我要看他在水里吐泡泡数自己的肋骨。”
零，是园区第一狙击手，刚才两枪只中一，他觉得丢脸，正把第三颗子弹压进弹匣，弹头在月光下闪着蓝光——汞合金弹头，射入体内会碎成八瓣，像八瓣菊，俗称“花开富贵”。
他拉枪机，舌尖舔过嘴唇，尝到铁锈味，像提前喝了李朝阳的血。
阿鬼熟悉暗道，带他们钻进一条废弃灌溉渠。渠壁水泥剥落，露出手指粗的钢筋，像巨兽的牙。
李朝阳的血沿渠底流，一步一道红手印。他怕留下痕迹，撕下仅剩的右袖，咬开线头，团成一团塞进伤口前后，布团瞬间吸饱血，鼓成暗红馒头。
“多加香菜……”他喃喃。
这是他们在园区约定的暗号：摩斯电码里“+”代表长音，“香菜”代表短音，合起来就是“sos”。
此刻，他把这三个字当成止痛片，每呼吸一次，就默念一次，仿佛能把疼痛翻译成另一种语言。
老 k 边走边用树枝扫掉血迹，像扫掉自己后半生的罪。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北京后厂村 2 号楼下看雪的日子，雪花落在热咖啡上，一秒就死；而李朝阳的血落进泥土，却开出一条 13 公里的生路。
“坚持， 已经上链，国家看得见。”老 k 把硬盘贴在他胸口，像贴一枚发烫的护身符。
李朝阳闭眼，区块链的哈希值在他脑海排成一条 64 位长龙，龙鳞是 0 和 1，龙心是“朝阳”二字 ascii 码——他忽然笑：原来自己的名字也能被哈希永远存证，比骨灰盒还结实。
灌溉渠尽头是一片废弃矿场，地雷未清。木牌上画着骷髅，用中英缅三语写着“danger”。
阿鬼蹲下，从兜里掏出一叠扑克牌——那是他在守卫宿舍里偷的，背面是缅北风景，正面是 jqk。
他把牌一张张铺在泥地上，间隔半步：“踩牌走，别踩缝，像小时候跳房子。”
李朝阳被阿夏架着，单脚跳第一张“红桃 j”，伤口撕裂，血顺着裤管滴在牌面，把 j 的胡子染成红色。
他跳第二张“方块 q”，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整个人压在阿夏背上，耳膜“嗡嗡”像被塞进一万只蜜蜂。
阿夏咬牙，继续跳，跳到最后一张“黑桃 k”时，她左脚踩缝，“咔哒”一声脆响——
所有人定格。
时间像被按下暂停键，只有李朝阳的血还在流，滴在“黑桃 k”的剑尖，像给国王加冕。
五秒后，没有爆炸。
阿鬼长吐一口气：“假的，塑料雷，虎爷吓唬人。”